盛唐风月(1428)

“萧相国为人急躁,这些年是我劝了又劝,这才硬生生忍下来的,现如今裴相国已去,他总算没了心腹大患,我哪里还劝得住?”裴宽苦笑连连,继而就看着杜士仪道,“谥号如何,终究那是太常寺的事,可裴相国交托的这另外一件事,方才是真正烫手。裴相国沉静少言,寡于交游,平心而论,他提拔选用的并不都是自己的私人,中眷裴也并没有受益太多,其中多有可用之人。要是不问是非就此贬退,一来于心不忍,二来,我们也于心不安啊!”

听到兄长的这般公允评判,裴宁方才渐渐平顺了心气。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问道:“既是萧相国如此衔恨裴相国,人死都不肯放过,那吏部侍郎李林甫呢?要知道,李林甫可是裴相国最心腹的人,萧相国既然要拿人撒气,那预备拿李林甫如何?”

这一次,裴宽还没开口,杜士仪就摇头道:“萧相国不会拿李林甫如何的。须知一来他是宗室,又已经是吏部侍郎这等层级的高官,二来,李林甫和宫中惠妃往来甚密,如果萧相国贸贸然动手,有什么风吹草动传到陛下耳边,反而会让他被动。我和李林甫曾经有过一些往来,如果我没猜错,虽说裴相国死了,但李林甫必然已经找到了后路。要知道,他独善其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说的就是当初宇文融前后两次失去圣心遭贬,李林甫都安然无恙的往事。

裴宽赞同地点了点头:“李林甫的精明能干,在朝中也是有名的,无论当年任国子司业,还是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吏部侍郎,他都素来兢兢业业,很难挑出错处。这次吏部的差错还是因为君礼更加精明,窥破了胥吏的门道,这才得以在铨选时扳回了局面。”

“我只是侥幸而已。说到底,狐假虎威永远都是屡试不爽的。”说到这里,杜士仪便对裴宽欠了欠身道,“裴兄,此次萧相国既是把这么棘手的事情推给你我,不知道我能否求一个情?这些人我设法一个一个去接触一下,你先给我五天时间。正如裴兄所言,毕竟关乎人的前途,你我于心何安?”

“好。”裴宽几乎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接下来,杜士仪借着要找裴宁叙师兄弟之谊的名头辞了出去,来到了裴宁独居的小院。裴宽的宅邸很是不小,他一路走来也不时能听到女子的欢声笑语,因此踏进这小院后,他本想打趣打趣,可看到裴宁那冷峻的面孔,他便给呛住了。最后,还是裴宁先开了口。

“吏部流外铨看似繁杂,但其实天下官员不过万余,天下流外吏员却早已超过了五万,你奏请吏部增设员外郎一名,又举荐了我,甚至提出增设吏学,是为了从这些最最基础的吏员头上打主意?”

“只是想想而已,具体要怎么做,自然还得靠师兄。”杜士仪笑了笑,随即就用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的态度随口说道,“三师兄身在吏部,日后我可要靠你照拂了。”

“你又想外放?”裴宁盯着杜士仪的眼睛,见其确实是认真的,他不禁沉声问道,“可你就不怕身在外乡,哪怕你在外头有所功勋,却禁不住朝中有人进谗?”

“所以走之前,我当然会做好各种准备。”包括抱上各种粗大腿。杜士仪在心里如是说了一句,这才笑着说道,“二月里吐蕃金城公主上书,请于赤岭立碑,为大唐吐蕃边界,陛下答允,但还没定何人主持,我若是自动请命前往鄯州,想来有些人必定会很高兴的。”

第719章 图谋后事

尽管裴光庭在去岁年末时就病了,甚至于几度请假病休,但毕竟正月开选门之后就复出了,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没料到,这位年富力强的宰相竟会突然去世。而就在朝中给裴光庭治丧的时候,太常博士孙琬更是在拟定裴光庭的谥号语出惊人,道是裴光庭用循资格之法,有失用人才之道,最后竟是请谥曰克。堂堂宰相竟然在死后要被人这样清算,裴光庭的亲朋故旧固然大为震惊,可眼看阎麟之因过官榜之事被流岭外,噤若寒蝉的人更多,一时无人敢言。

临近黄昏,一个仿佛是喝得醉醺醺的中年人拐进了坊中一条十字小街,突然扶住了一边的围墙,抠着喉咙稀里哗啦狠狠呕吐了一气。当他终于站直身子之后,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惘然。为官十年,终于升为左拾遗,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可就因为他是裴光庭举荐任用的人,此次裴光庭一死,他也连带遭了秧,据说有人抓住了他当年在初任县尉的时候,曾经断过的一桩人命案有差池,别说左拾遗,只怕他这一贬,不知道要到什么穷山恶水去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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