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453)

今天聚集到这里来的,既有那些死难者的上司或亲属,也有与此无关,只是心中愤恨的低级军官。听到郭英乂这么说,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禁都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尽管行军法也就意味着那些受伤的人要挨军棍,但身在军中,犯错受罚是家常便饭,既然吃着军饷,皮糙肉厚的军汉挨一顿棍子受些皮肉之苦,总比事后被人认为是鄯州军骄狂不听节制强。于是,随着一个最老成的军官出言附和郭英乂的提议,其他人纷纷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

见人人服膺,郭英乂自是志得意满,当下他便义正词严地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代各位去范大帅面前表明此意,届时就不怕有人责我们不公了!”

“不过,郭公子,那鄯州都督府门前陈情求告的三户家眷,不知道是不是……”

不等那开口的人把话说完,郭英乂就轻哼道:“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讨个公道,我们与情于理,都不该阻挠。总不能让人没个发泄的去处,是不是?”

既然郭英乂这么说,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言。等到这位郭三郎点齐了家将出门骑马呼啸而往鄯州都督府去了之后,散去的小军官们三三两两各归各处。这其中,两个关系不错的中年军官骑着各自的坐骑走了一箭之地,其中一个身材低矮的突然低声说道:“这次的事情,你不觉得有些蹊跷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是啊,长安的禁军虽然骄横,可也不是傻子,刚到鄯州,群殴也就罢了,竟然还当众动刀,甚至于死三人伤四人,这等后果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好勇斗狠也有个限度!”

“而且,我事后到得早,查问过一个伤者,说是之前群殴的时候,两边都有约摸二十人左右,打到最后,禁军先动了刀子,可听说是鄯州都督府的府卫来了,就赶紧仓皇撤退,因为伤者不少都没法动弹,落到鄯州都督府的人手中也就是一顿军法,所以鄯州军也是一样,能跑的人就把其他人丢下了。伤者说是说禁军在撤走的途中,为了泄愤而突然折返下了杀手。可因为仓促,他也只看见行凶的两三人是禁军装束。说到底,这件事疑点甚多。”

“可如若是栽赃陷害,谁会这么干?”另一个马脸军官陡然之间面露凝重之色,轻声说道,“难不成是叛胡康待宾余孽?可这都多少年了,再说他们的根本之地在朔方,又不是在鄯州。”

“而且,知道鄯州都督府会派出府卫来弹压这种事,非长年在鄯州军中,是办不到的。”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心中凛然。但是,两人都不过只是旅帅,在驻守在鄯州城内,足有一万五千人的临洮军中,和他们同级的一共有三十个,再算上更上一层统兵千人的校尉,然后是裨将偏将以及一正一副两位主将,他们根本就算不上号,这还不算陇右节度所统其余军镇守捉。就连所谓的队正旅帅之类的称号,也和各州折冲府下辖兵马的那些队正旅帅不同,并非正式的军阶,只要上官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免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去茶馆。”

鄯州靠近吐蕃,商人将蜀中茶叶运送到这里,然后在赤岭与吐蕃人互市,然后用马将茶叶往逻些转运,这条路虽然比雅州通往吐蕃的那条小道远上不少,可因为好走,选择这条路的商人更多。正因为如此,要说鄯州如今的饮茶之风,竟是比长安洛阳这两京更盛。再加上西北饮食多肉多油腻,军汉们常常需要这么一口茶来解腻,至于品种之类的,倒是没人那么挑。故而茶摊远比茶馆风行,两个人上茶馆,也是求一个清净。

到了茶馆中挑了个僻静座头对坐了,两人方才低声斟酌起了这次的事情。他们在一众旅帅之中,是以军阵出众闻名的,相比自身武艺,两人全都脑子异常活络。反反复复商量剖析了好一阵子之后,两人想到刚刚郭英乂那慷慨激昂的态度,想到这位郭家三郎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只是柔远府果毅,之前就硬是敢伸手抢下了左厢兵马使之位,马脸军官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事情……不会真是郭公子指使的吧?”

“如果别人查不出也就罢了,可要是查到这一关节……”低矮军官打了个寒噤,声音一下子压得极低,“这次栽赃的可不是寻常人,而是长安禁卒!而且此次派来鄯州的,杜中书名声赫赫,而那位李将军也据说曾经在朔方多有军功,要是这两位不肯低头,那时候闹将起来……”

“二位分析得着实不错,杜中书也好,李将军也罢,都是不会被人糊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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