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465)

这一天他是午后就请了假来接人,把王维径直接到了自己家之后,很快,崔九娘就闻讯迎了出来。嫁人已经多年,崔九娘当年那古灵精怪我行我素的性子已经收敛了很多,膝下也有了两个儿子。支使儿子们拜见了伯父之后,她便笑着说道:“阿兄,我知道你喜欢清静,所以早就让人收拾出了东边靠花园的一处院子,那里还有一间书斋,原本是夏卿买来书后随手一丢的地方,积年的古卷不知道有多少。他只管买不管整理,简直是暴殄天物,还请阿兄帮他整理整理!”

尽管长安有的是旧友,但也有的是惨痛的回忆,故而王维初到这里,并不想立时三刻就去拜访友人,而是打算静一静。所以,崔九娘拜托他的这件事,无疑极合他的胃口。不等王缙开口说什么,他立刻就答允了下来。

而王缙见崔九娘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带着两个儿子在前头引路,他一面请兄长入内,一面就轻声问道:“对了,听说崔颢之前相从阿兄一块回了蒲州,怎不见他到长安来?如果我没记错,他辞了云州户曹参军一职,也应当是选人了。”

王维想起自己回乡面对灵位棺柩的凄凉,醉酒之后仿佛对崔颢说出了和玉真公主的一番苦恋,和妻子一直都只是相敬如宾,罕有真正的交心,如今后悔莫及,那个休妻如同换衣服的家伙翌日一早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尽管他不禁有些担忧,可想想崔颢也是成年人,他便苦笑道:“他大约是想暂时冷静一下。”

“他也该冷静一下了。云州如今虽由下都督府降格为州,可从王子羽以下,上下属官都是简在帝心。云州五年减免租庸调已过,去岁的租调再加上户税地税,竟是在整个河东道都是数得着的,云州复置这才几年?”王缙说到这里,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冲动,“而他耽误了这一回,那就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

王维虽不赞同崔颢那种妻子如衣服似的随便,可也不想在背后继续评论朋友,当即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道:“听说君礼去了鄯州?”

“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王缙点了点头,想到刚刚得知的那个消息,便索性原原本本告诉了王维,“君礼和左金吾将军李佺,河西讨击副使王忠嗣,侍御史苗晋卿,左拾遗唐明一块从鄯州直送了一道奏疏回朝……”

崔九娘在前头走着,听王缙在那对王维解说鄯州那一场匪夷所思的互殴,她不禁眼眸连闪。虽说她对杜士仪并没有什么情意,当初那险些提出口的婚事也是家里长辈一厢情愿,可每次想到阿姊就那么年华逝去,她总难免会生出几分别扭的心理。可是,阿姊不止一次告诫过她,绝不许露出什么不应该的口风来,而如今杜士仪也已经儿女双全了,她只能把那仅有的一丝不平压在心底。此刻,她就忍不住暗自腹诽了一句。

走到哪都会遇上这等乱七八糟的勾当,这杜士仪还真会惹事!

而王维在一言不发听完王缙这长长的一番陈述之后,已经踏进了崔九娘为他准备的院子。他四下里一扫之后,口中吐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君礼行事,谋定而后动,而且不比别人上下钻营,只为求一京官,若能为天子近臣更是欣喜若狂,可君礼一出成都令,乃是主动请缨;二出为云州长史,虽是彼时李元纮所荐,可观他在云州如鱼得水,足可见他未必就不愿意,故而陛下拔擢他为代州长史兼河东节度副使,显见就是酬他治云州之功了;至于此次他前往赤岭立碑,我倒是觉得,难不成他又当腻了中书舍人,情愿在外经略一方?”

王缙是听着杜士仪露出的口风,方才觉察到此事的,但就连妻子崔九娘都未曾吐露过一个字,没想到兄长刚到长安就已经明悟了。见崔九娘转过身来,面上显然是惊愕莫名,他便对其打了个手势,暗示其到四面屋子里瞧瞧可有外人,这才佩服地看着兄长道:“我是君礼暗示方才觉察到一二,阿兄实在是洞若观火!”

“竟然是真的?”王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见王维苦笑点头,他登时怅然若失,“虽然当年我与他同样名噪两京,然则所求却截然不同。他似乎从很早开始,便一直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像我……”

仅仅是次日,幽州道副总管郭英杰便被追授左卫大将军,谥忠毅,而与此同时,鄯州柔远府左果毅,知鄯州军兵马使郭英乂,却被天子下旨召回长安,授左卫郎将。尽管看似是体恤忠烈之后的加官,但只要不是没脑子的人,仔细思量思量,都能品出那滋味来。而又等了一日之后,鄯州刺史知陇右节度事范承佳左迁洪州长史,至于空缺出来的陇右节度副使一职,则是出乎大多数人意料,骤然落在了某人的肩膀上。

府天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