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484)

宇文审此行是为了跟着杜士仪学习诗赋文章,顺便积累一些实务经验,打算过个两三年就去考进士的,而在此之前于云州也好,为父守孝也好,他全都没荒废,苦读已有四五年。至于杜甫,在和年纪相仿的宇文审相处之中,也感到了振兴家族的担子之重,一来二去也打算在科场一搏。故而两人虽不能彻底明白杜士仪所言的战略意图,可却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至于杜士仪,用同一个问题试探了姚峰和郭建,他便把两人分出了高下来。可分出高低是一回事,怎么用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姚氏和郭氏全都是河陇军将世家,他势必不能厚此薄彼,因而索性按兵不动,依旧以两人为临洮军正副将。而除却姚峰和郭建这一对统管鄯州湟水城中这临洮军一万五千人的正副将之外,其余人就没有那样的自信径直到都督府求见了,有了陈昇和马杰这一对走狗屎运的连襟飞黄腾达的例子在,赤毕几乎成了张兴之后杜士仪身边第二个炙手可热的人。

然而,他和那时候故作姿态的张兴又不一样。张兴是代替杜士仪四处赴宴吃请,如今在大比之日露了一手真本事,反倒低调了许多。而他对于送上门来的人,固然都会见一见,可礼物绝不轻易收受,也很不好说话,十个人求见,顶多只有那么一两个真的能够有幸被引进都督府。

而据这些人出来之后透露的消息,杜士仪根本没那么容易见到,出面见他们的,不是掌书记张兴,就是推官鲜于仲通,最终得用的不过十数人,除了出任府卫队正之类的小军官,甚至还有读过书的被临时委为节度使府书吏,承诺年底进京参加流外铨的。

如此一来,当初对张兴明面奉承实则不以为然的人们自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此人真的文武全才,又得杜士仪信赖,委以用人大权,现如今想要接触也接触不着了,岂不是白白放过一座宝山?

杜士仪平素除却升衙理事,文武下属参见,平日里很少出鄯州都督府,到任鄯州这一个多月来,那些盯着都督府前门后门侧门边门的眼线多了,除却大比,愣是没瞧见杜士仪出来过一次。久而久之,旁人自然以为他这位节度使自矜身份,不会轻易让人偶遇着。而他养的人又多,如李白这些是朋友,四处喝酒游玩百无禁忌,如今三人跟着王忠嗣去河西凉州游历去了,其他人不是幕府官便是侧近,行踪也飘忽,等闲撞不着。于是,里里外外那些眼睛渐渐就懈怠了。

因此,这一日,当杜甫和宇文审带着随从出来的时候,侧门蹲着的几个人只是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竟是丝毫没有多少关注。早就有人试探过他们俩了,结果宇文审固然是杜士仪的弟子,但闷嘴葫芦很少说话,看见听见什么都像与己无关,设计了几次后什么效果都没有,别人也就疲了。至于杜甫,据说是杜士仪离京之前方才因为同姓之谊带在身边的人,连个幕府官都没挣上,家世又寒微,更是无人留心。

一行人策马出了鄯州都督府所在的鄯宁坊,沿着大街走了不多远便停了下来,前头的宇文审和杜甫停住脚步,见后头两个年轻人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宇文审方才轻声问道:“杜师,你这是要和清臣去哪?”

杜甫闻言亦是面露疑惑,敢情竟是他和宇文审这两个被用来当做掩护的人,他也就罢了,连宇文审也完全不知道杜士仪的去向。唯一一个明白此行目的的颜真卿,则是看了看杜士仪,踌躇片刻后,方才用郑重其事的语调开口说道:“去见几个鄯州老卒。”

如此大费周章离开都督府,竟然只是去见几个老卒?

别说杜甫不解,就连曾经为了父亲一路远行来回奔波上万里的宇文审也摸不着头脑。等到众人来到了湟水城西南角一座里坊,眼见得内中根本就连纵横交错的十字街都没有,全都只是小路时,第一次踏足这里的杜士仪方才对颜真卿问道:“这里应是湟水城中最偏僻之处了,十字街尚且都不齐备,还有菜地,真是在这儿?”

“是。”颜真卿重重点了点头,见杜士仪面沉如水,他便叹了一口气,“我第一次听人言说找到这里的时候,也有些不可置信。毕竟是郭大帅当初在陇右节度使任上用过的亲卫,鞍前马后战功无数,怎至于郭大帅故世后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据说为首的张久脾气耿直,谏劝起来连当年郭大帅都不留颜面,就不要说后来那几位郭郎君了。所以郭大帅死后,郭英杰调任河北,郭英乂不待见他们,没有郭家庇护,再加上当年为亲卫时心直口快得罪人,所以连子侄都受了牵连,没能在军中效力。其余几个老卒,多数也有这样那样的遭遇,这才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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