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494)

等到他在寝堂见了王容,呈上杜士仪那封家书之后,便只见这位年轻的师母并没有立时拆看,而是笑着请他坐下。

王容低声对身边的秋娘嘱咐了两句,秋娘立刻带着几个侍婢退出,一时只剩下了彼此两人。宇文审终究有些不自然,定了定神方才开口说道:“师娘,其实……”

“杜郎从前也不会在家书中说什么要紧事,更何况让你亲自回来。婚事虽为缘由,但应该只为其一,至于另一桩,应是河西讨击副使王忠嗣之事,没错吧?”

“师娘果然慧眼如炬。”

见宇文审惊叹不已,王容便笑道:“我本来就已经在收拾行装,打算等暑热退去之后就启程,结果王忠嗣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杜郎曾经与其在云州并肩抗敌,据说这次在鄯州又承不少人情,总不会作壁上观。果然,王忠嗣到长安才没几天,你就赶回来了。”

“那是因为青莲居士他们从凉州赶回来快,我一路上虽不想让人起疑,可也不敢耽搁了。”宇文审解释了一句,这才原原本本将鄯州那边的情形告知王容,又将杜士仪关于王忠嗣与皇甫惟明王昱的那点龃龉解说了一下,最终低声说道,“据青莲居士他们说,这次是王将军回到凉州之后,实在看不下去肃州那位王使君的所作所为,在牛大帅面前告了一状,谁知道被人偷听了去,大约报给了长安的侍御史皇甫惟明,这才有了今次的事。”

王容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止如此,此事并不简单,长安这边也另有些关节,不过眼下说这些也是白搭。这样,文申你回来既然是为了令妹的婚事,不妨立刻筹办起来,免得旁人起疑,至于杜郎交待的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就连令堂以及弟妹处,也不必透露半个字,我会妥善安排的。”

“可是……”

见宇文审有些犹豫,王容便笑了起来:“放心,你杜师既然让你把此事告知于我,自然便是以我为主。你大老远回来,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再加上令妹婚事这么大的事情,你身为兄长不好好奔走,反而去忙别的,岂不是让人起疑?总而言之,听我的!”

宇文审只比杜士仪小四岁,比王容小三岁,若是在通常情况下,绝对可以平辈论交,如今见王容拿出了师娘的身份来压他,他愣了一愣后,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而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王容须臾便请了秋娘进来,让其帮衬自己嫁妹之事。想想王容如今身边乏人,这却还要调人帮自己的忙,他登时脸色涨得通红,可推来辞去,他终究还是拗不过王容,告辞时自是千恩万谢。

王容送人到了寝堂门口,等到宇文审那人影已经瞧不见了,她方才转身回了寝堂。到居中的位子上坐下后,她想想杜士仪到鄯州后循序渐进的那些举措,心中自是明白他此番缘何一定要救下王忠嗣。

尽管杜士仪巧舌如簧说动了萧嵩,从而令萧嵩本就要排挤出朝堂的苗晋卿等人留在鄯州,以为臂助,可比起那庞大的河陇军将世家,仍然是势单力薄。而军卒之中提拔上来的人,短时间难以至高位,吐蕃偃旗息鼓,军功难得,要破局不得不需要借助外力!而用钱可以笼络一两个人,却未必能结下真正亲厚牢靠的关系,王忠嗣这样在云州就结下同僚之谊的,此次若是不施以援手,那河陇之局怎么破得了?

“阿娘,阿娘!”见杜广元小心翼翼牵着刚刚会走路的杜仙蕙,一步步走了过来,王容露出了一丝笑意,上前把杜仙蕙抱在了怀中,这才看着杜广元说,“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外祖父家,这次住几日再回来。”

“真的?”

杜广元一下子喜上眉梢。回到长安之后,亲戚比从前在代州多得多,不管他走到哪里,人人都把他当成宝贝一般。尤其是崔家那位赵国夫人以及自己的外公王元宝,那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跌了。因此,听得王容说还要到那里住上两天,他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可紧跟着,母亲便又笑着嘱咐了一句。

“不过,该写的功课,一个字都不能少!”

儿子是否因此从天堂而跌入了地狱,王容可没工夫去考虑。她是知道慈母多败儿这道理的,至少,自己两个兄长的长子就都不怎么成器,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两个嫂子的鼠目寸光,一味溺爱所致。所以,赶在夜禁前到了永安坊王家,她直接把杜广元和杜仙蕙交给了精挑细选的乳媪徐三娘以及侍婢们,由得孩子去和表兄弟们玩耍,随即便径直往见父亲王元宝。

对于她这突然搬回来住,王元宝又惊又喜,可等到女儿吐露出杜士仪命宇文审火烧火燎赶回来办的事情,他的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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