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611)

甚至于这位朱坡京兆公在背地里做的林林总总,都一再告诫他不许在天子面前提及!他最初还不明白,可当看到王琚刘幽求乃至于王毛仲等人一个个没了好下场,他就不由得深深佩服这位潇潇洒洒过了二十多年舒坦日子的老朋友!

“老杜,咱们相交这许多年,你一直说自己痴长三十岁,肯定会走在我前头,我都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一点预兆都没有,说走就走!你给我带的信,我已经看到了,你竟然真的不替子孙谋富贵,却只顾着杜十九这个后辈!也罢,我这个人的宗旨是,只会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为了你就破一个例。现如今他仕途正好之际,又对我甚为礼敬,我相助却也应当,异日若是他遭了危机,我会不遗余力帮他一次,就算是还了你昔日人情!”

高力士根本没想到,自己带了随从来,而且杜家众人必定对自己的到来欣喜若狂,决不至于来偷听,可竟然有一个外人悄悄潜入在此,恰是将他那一番话全都听了去。等到他又默然枯坐殡堂一刻钟后起身离去,费尽心机方才潜入左近的赤毕也悄无声息地退走了,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给鄯州杜士仪。

身为天子身边最亲信的人,高力士自然不能在此耽搁太久,拒绝了留饭和歇息,他就立刻带着随从驰归洛阳。而赤毕也不敢怠慢,与吴九会合出了朱坡山第后,之前来不及言语太多的他便说道:“长安这边的事情你暂且放一放,郎主有吩咐,你立时和我一块前往洛阳。”

吴九虽说跟杜士仪最早,如今也是身家丰厚,出入都要被人敬称一声郎,可在赤毕面前却分毫不敢拿大。他很清楚这位仁兄是出自何处,做什么营生的,这会儿连迟疑都没有就慌忙答应。等到赤毕又令他盘点在两京的田产时,他方才惊诧了起来:“郎主要这些做什么?”

“清点出三千亩田地果园,送与高力士。然后是同样的数量,回头送给杨思勖。”

这个庞大的数目让吴九为之瞠目结舌。他这些年过手的银钱已经够多了,杜士仪自己有多少家底,恐怕连杜士仪本人都没有他更清楚,之所以不敢随便揩油中饱私囊,是因为杜士仪这些年飞黄腾达,而且从不曾亏待了他。即便如此,这些田产要是拿出来,也决计是伤筋动骨,一下子就将杜士仪名下在两京的田产掏空了将近一大半!所以,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后,最终结结巴巴地说道:“赤郎,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兹事体大,你可有什么凭证?”

“今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没有凭证。但送礼是你亲自去,不是我去。”

尽管只是这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吴九却信了,可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却挥之不去。真真大手笔!要知道,京畿不比河洛,附近的良田果园原本就有限,而且因为达官显贵实在太多,他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方才替杜士仪经营出这样的家业。如今倒好,说送就送出去了,杜士仪真就不心疼?还是说,娶了关中首富王元宝的女儿,就真的能够这般慷慨?可王元宝还有两个儿子,当年也不曾陪嫁给女儿那么多财物吧?

当两人从长安赶到洛阳,一番周折,吴九总算是进了高力士的宅邸。等他辞去之后,高力士宛若平时一样示意总管麦雄收了东西,可不过一会儿,他就只见麦雄手忙脚乱地冲到了自己面前,连气都来不及喘就连珠炮似的说道:“家翁,刚刚这份礼实在是太厚了!那是京兆府下辖几个县城中,总计三千亩的良田和果园,其中还有一片一千亩的河池!”

此话一出,纵使高力士也见多了慷慨大方的人,这时候也不禁大吃一惊。三千亩良田价值几何,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杜士仪从前也只曾经为了宇文融的事,给他送过一份价值非常的厚礼。现如今吴九来见,甚至都没有提什么事,送的却是如此厚礼,怎叫他不意外?

杜士仪那里虽说杵着一个苗延嗣,可似乎并没有落在下风啊?至于朝中,固然李林甫和杜士仪确实曾经不和,可如今也没到那剑拔弩张分出胜负的地步。那么,还有什么?

麦雄见高力士踌躇不定,想到前几日天子和武惠妃与宁王等人赏莲的情景,他赶紧一五一十将其禀报了上去,尤其是玉真公主之徒一曲自谱的琵琶曲《高山流水》让天子动心,竟是慷慨将那把逻沙檀琵琶赏赐了下去的事,他更是唯恐漏掉点滴细节。

“太真娘子竟然让陛下如此激赏!”

高力士还记得当年杜十三娘献琵琶的旧事,如今两相印证,顿生轮回之感。而麦雄知道高力士必定不会满意于只知道这些,少不得又细细开始讲述别的兴许相关地消息。包括牛仙童在御前一再设法,最终已经几乎确定会担当前往巡视河陇。当然,杜士仪之前被御史台某些御史弹劾任用私人的事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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