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633)

“杨洄见武温昚时,武温昚说,武家上下都盼望惠妃能够让寿王入主东宫,倘若如此,武家人便重见天日了。故而,他想方设法派人见着了朔方兼河东节度使信安王李祎,拿到了李祎亲笔信,探明了他对于废立虽不置可否,但也绝不会出面劝谏,甚至隐隐有支持寿王之意。信安王是宗室中最功勋彪炳的,再加上宁王不用说都是支持寿王的,邠王那是个酒囊饭袋,广武王点了头,他就更不消说了,其余再没有人会支持东宫那位。至于朝中李相国早就表明了心意,可虑的就是张裴两人。”

“若是人人都支持十八郎,陛下反而要心生疑忌了。”夫妻多年,武惠妃对李隆基的多疑早有领教,此刻非但不觉得恼,反而更笑了起来,“而且,陛下对于册太真娘子为寿王妃的事,似乎已经没什么异议了,这更是陛下一颗心已经完全偏向十八郎的表示。只要一点一点下水磨工夫,东宫之位唾手可得!”

瑶光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不由自主地问道:“可若是寿王娶杨家女,而咸宜公主又是嫁的杨家,别人会不会有闲话?更何况,太真娘子固然家里已经没什么显赫的亲族了,可陇右节度杜大帅是她的……”

武惠妃嘴角一挑,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之所以瞧中了杨太真,是为了试探陛下的心意。而且她也确实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十八郎肯定会满意,这就够了。只要此事成了,陛下废立之心昭然若揭,杜君礼是否继续镇守陇右,是否仍然风光无限,那就无关紧要了,陛下自有圣裁。横竖他还年轻,就算他跌上一跤,日后看在我那儿媳妇的份上,我和十八郎也不会亏待了他。”

主从二人一面走一面说,就这么带了远远跟着的宫婢宦官径直离开了太液池西边的这座安福殿。等到他们过去良久,如同木桩一般侍立在墙根处的十余个宦官中,有人稍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肩膀。武惠妃和瑶光的声音固然低沉如同蚊虫飞舞,可仍然瞒不过天性耳朵灵敏,能够捕捉到最低微声线的他,那一刻他甚至险些都要惊骇得露出马脚来!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他终于得以结束这一整天的站桩生活,回到了自己那拥挤低矮的宿处之后,他却并没有和同伴一块早早睡下。

夤夜时分,这看上去毫不出奇的宦官被人带到了高力士跟前,几乎毫无遗漏地将一应事情如实禀报。听完了这些话,高力士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只是口中淡淡吩咐了一句:“带他下去,重赏。”

等到那宦官感激涕零地离去,高力士这才有些烦恼地沉吟了起来。武惠妃显然已经很清楚李隆基的底线,正在一点一点地加以试探,这么下去的话,太子肯定保不住。他素来的宗旨就是锦上添花,按理应该袖手旁观。可是,就算太子保不住,东宫之位真的就已经铁板钉钉了?

思来想去,他最终做出了决定,唤来了一个跟了自己二十年的心腹内侍:“明日你去一趟安国女道士观,替我送一份厚礼给玉真公主,就说是我贺喜她的。另外,你记得露出一点口风,就说凡事不能两全,只要年轻,跌倒也能爬起来。”

第810章 蛇之七寸

玉真公主作为当今天子李隆基硕果仅存的胞妹,在两京素来风光无限,可即便是她,对高力士也客客气气。往常年节,她都会授意霍清给高力士备上一份节礼,而高力士也素来会照单回礼,如此待遇,也就是宁王和武惠妃才有。所以,如今既非逢年过节,又不是她的生辰,高力士突然命人送了一份厚礼来,又撂下那么一番奇怪的话,她立刻找来了固安公主商量。

“高将军为人谨慎,既突然有奇怪之举,必然是为了暗示。”固安公主见玉真公主显然也赞同自己的这个看法,她就继续说道,“而且,无缘无故,突然恭喜观主又是为何?必然是因为太真之事恐怕已经成了定论。”

说到这里,固安公主顿时生出了深深的愤怒,不止是对于武惠妃的,也是对于御座上那位天子的。横竖自从她不得不和蕃,不得不先后嫁李鲁苏兄弟之后,她就早已谈不上什么忠心了。

此时此刻,见玉真公主果也是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她定了定神,便继续说道:“至于后头那句提醒,恐怕是想让观主捎给君礼的。他和太真昔日只是有过数年的琵琶之缘,可终究走得近,观我朝太子诸王择妃之事便可以瞧出来,陛下即便异日要行废立,以寿王入主东宫,也定然不希望寿王妃还有个渊源深厚而又手握实权的人在背后!”

“欺人太甚!”

玉真公主不禁柳眉倒竖。如今王维虽然重新回朝,官居右拾遗,可和她的那段情缘已经彻底断了,而斩断这情分的除了张嘉贞,更重要的是他那兄长的绝情!而杜士仪是她难得的知己,入仕以来,官声卓著,政绩斐然,即便这样,依然招人惦记嫉恨,某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也打算诱使天子对其弃若敝屣!她用劲之大,几乎险些掰断了自己的指甲,随即才低声说道:“太真暂且不谈,君礼在陇右大刀阔斧,军民服膺,怎能轻易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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