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786)

政事堂二相中,李林甫为中书令,而牛仙客却并非侍中或是门下侍郎,而是以同中书门下三品兼知门下省事。所以,看到牛仙客并不在此处,李林甫心知肚明,牛仙客不但资历不足,而且素来谨慎,对于这样废立太子的大事恐怕必定会唯唯诺诺,所以天子压根没把人叫来。若是在进入南薰殿之前,他必定会觉得如此也省却了麻烦,可这一次在天子炯炯目光注视下,他却不由得希望有人在身侧减轻一些压力。

到底闹出了什么事?

“力士,你对他解说解说,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力士见李林甫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禁暗叹一声。他平日也没少拿李林甫的好处,就算帮过杜士仪,可那一次上奏朔方经略军三将的奏疏上,杜士仪终究并未和李林甫死掐,所以在这当口,他并没有贸贸然落井下石,而是索性原原本本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全都转述了一遍。看到李林甫的反应之后,他就明白,今晚发生的一切恐怕李林甫确实不知情,而且受到的惊吓还不小。

李林甫确实是惊骇到了极点。尽管他早年就和武惠妃有了来往,私底下不无承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武惠妃想通过假消息诱使太子李瑛鄂王李瑶以及光王李琚上当也就算了,竟然会放任那三位皇子长驱直入天子寝宫!这要是李瑛抑或李瑶李琚稍稍有些把持不住的恶念,那结果如何谁都能想到!怪不得都说最毒妇人心,武惠妃独霸后宫那么多年,未料想这次竟这般狠辣!须知南薰殿的人可都是千挑万选的!

“陛下,未知光王……生死如何?”

李林甫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这么一句,可回复他的却是久久的沉默。最后,还是高力士低声说道:“太医署的御医如今还在尽力施为,但情形如何却难说得很。”

如果没有光王李琚这惨烈的一撞,李林甫必会立时三刻义正词严地指斥李瑛三人阑入南薰殿,图谋不轨,可眼下他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天子究竟是因此就生出恻隐之心,怜悯李瑛三人?还是因为和武惠妃的多年情分,照旧认为是李瑛三人自知无法脱罪,而胡言乱语陷害武惠妃?当他偷瞥到李隆基那和寻常老者迥异的犀利眼神时,他一下子意识到,面前这位不但是丈夫,是父亲,还是至高无上的大唐天子!

于是,李林甫果断地推翻了之前的计划,恭敬地深深施礼后,随即便镇定自若地说道:“此乃陛下家事,然则臣却不得不谏劝三点。如若陛下真的御体有恙,召见皇子,必定有制书,有钦使,而绝非是深夜一介宦者私出宫闱。陛下乃垂拱天下多年的明君,怎会轻易受制于妇人宦者之手?太子与南薰殿中内侍有所勾连,这是不容争议的事实,此其一也。”

此话一出,李隆基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却只是淡淡地说道:“继续说。”

尽管李隆基反应平淡,可李林甫何等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他对于李瑛三人的定性已经足够充分了。故而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南薰殿上下宦官宫人,明知太子鄂王光王三人乃是阑入,却放任自流,为陛下安危计,其中蹊跷应使人严查不怠,此其二也。”

“杨思勖已亲自彻查。”

听到李隆基所言的这个人选,李林甫已经彻底确定,除非这南薰殿中执事的全都是能够抵死不开口的死士,否则,武惠妃恐怕难辞其咎!想到昔日的那些往来,想到武惠妃给他行过不少方便,而他也投桃报李,给武惠妃说过好话,他不由得横下一条心。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把自己摘出去更加重要的事了!

“其三,光王撞柱,鄂王指认,恐怕宫中还有人潜为逆谋。陛下乃君父,如何处置家事尽在一念之间,臣为宰辅,唯奉旨行事。”

尽管李林甫不曾指名说谁人应该承担责任,但这样的话无疑代表了他的态度。高力士在此前虽说没有听到李林甫提及武惠妃只言片语,可是,从天子的反应上,他已经明白,李隆基对武惠妃恐怕是失望了。身为武氏女,武惠妃倒是比李瑛这个太子更能痛下决断,只可惜还是看错了人。李瑛也好,李瑶李琚也罢,哪怕曾经有过怨怼之心,在真正的节骨眼上终究还是心慈手软,这也是她失败的最大缘由!

“今夜之事,亲历的人朕已经都交给了杨思勖,他自会替朕收拾妥当。力士和黎敬仁等人乃朕之腹心,定会三缄其口,宫外知情者,唯你一人。”李隆基盯着李林甫,一字一句地说道,“其中情由,朕若是听到外间一字传言,定然唯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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