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02)

此话一出,外头刚刚议论纷纷的人群登时为之息声。那刚刚还以为来了救星的士子登时两眼圆瞪,直到杜士仪左右从者将他架了起来,他方才为之惊慌失措地叫道:“怎会如此!按照书上所说,不应是礼贤下士待我为上宾,让我直指阙失吗?”

此人被架出去的同时,还一边蹬腿一边叫嚷,引来了两边阵阵哄笑。可人们在嘲讽这个不自量力家伙的同时,却也都在悄悄打量杜士仪。而王宪见这么一个糟心货被人架走,来的又是杜士仪,不禁喜形于色,连忙迎上前去拱手见礼。

“阿爷知道大帅呆不了几天,正要让我前去拜望,没想到大帅竟然亲自来了。”

“我明日启程,故而今日来见岳父拜别告辞。”

士农工商,尽管王元宝富甲关中,可终究地位也只是如此了,故而众人见杜士仪对王元宝这位岳父竟如此谦恭,不禁惊叹的惊叹。等到王宪亲自陪着杜士仪入内去见王元宝,而后方才腾出空来接待这些上门丐食的士子,一时再也没人敢口出狂言。毕竟,谁人想效仿刚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霉家伙?而只要是所求正当的,王宪也并不吝啬,故而一个个士子出来之际,对于王家的仁善都是评价颇高。

“都说为富不仁,如王家这样的积善之家,怪不得能得如此贵婿。”

而在王元宝面前,说起刚刚那狂生,杜士仪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岳父礼敬读书人的名声人尽皆知,可也不必待人太过优厚。升米恩,斗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如这些狂言只为搏声名的家伙,还不如不客气地断送他前途!就好比当初那任令方,固然是有放钱的痛脚被人抓在手里,但何尝不是因为有人告状?告状的若是寻常被高利贷所苦的百姓,无人理会,可若是官场中人,自然该当他抄家倒台。所以,放钱之事一定要断然禁绝,尤其是二位嫂子。”

杜士仪深知王元宝为人聪明,治家也颇为有方,因此提醒这一句,也是为了异日不至于出麻烦。王元宝闻言自是不会怠慢,立时点了点头,心中暗想一定要让两个儿子加倍管教儿媳。他又问起跟着杜士仪去朔方的两个孙子,得知他们学业为人都很有长进,尽管并不指望他们走入仕途,而是希望王家后继有人,舒了一口气的他便又问道:“对了,蕙娘如今已经拜在贵主门下,听说是要度为女冠?她还这么小,纵使身体娇弱,是不是将来再说?”

“我和幼娘也不愿意,我们俩只有蕙娘这一个女儿,当然希望她平安喜乐,可是,我这些年辗转多地,始终不能安定下来,若是让身体娇弱的蕙娘随我任上,实在是太苦着她了。”说到这里,杜士仪垂下眼睑,深深叹了一口气,“已经定下了道号玄真,择日贵主会办正式入门之礼。我那时候不在长安,岳父还请去帮衬帮衬。”

王元宝见木已成舟,只能答应。翁婿俩又交谈了一会儿,杜士仪便起身告辞,王元宝少不得亲自送了出门。等到站在门前看着那身影消失,他方才陡然想到,倘若异日杜士仪功勋更著,官位更高,是不是女儿王容也未必能够随他在任上了?

而等到回归宣阳坊私宅,到得书斋之中,杜士仪就看见书案上被人用镇纸压着一张字条。上前拿起一看,他就若有所思地将其揉成一团,随即亲自点起了油灯,将其丢入铜盆之中眼看其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已经被废黜的李瑛李瑶李琚,竟然并不在宫中,而在城东驿。而太子妃的兄长薛锈则是因配流的处分,如今已经到了蓝田驿。至于太子妃薛氏和那些皇孙皇孙女,则是幽禁在原本的宫院之中等候处置。别人暂且不提,倘若没有足够的支撑,失去丈夫和兄长的薛氏恐怕未必挺得下来!

李隆基到底是否会下最后的杀手?

正如同杜士仪担心的那样,从李瑛和李瑶李琚一夜不归之后,薛氏就知道,事情恐怕已经向自己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因此,在废太子鄂王光王为庶人,自己的兄长薛锈以及薛氏官员多人惨遭流放之后,她不止一次动过了自尽的念头。可是,一想到身边还有众多仓皇无措的子女在,自己倘若就此一走,他们恐怕就更加孤苦伶仃了。所以,尽管这大半个月日子异常难熬,可她还是竭尽全力忍了下来。

从前至少还能离开这狭窄的宫院,到大明宫其他地方透一口气,可现在却再也难能。她能看到的,只有这方寸之地狭小的天空!

“太子妃,太子妃!”

见自己一个心腹侍女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薛氏只觉得一颗心狠狠跳动了一下,随即先是咬紧牙关,继而才沉声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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