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13)

什么消息都没有,什么盼头都没有,她的身体立刻极速垮了下来。

这样的天寒时节,偌大的寝殿中却只烧了两个火盆,武惠妃只觉得一颗心比这天气更冷。尽管人已经消瘦得形销骨立,可她仍然执意让瑶光搀扶自己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到了金花斋门口。

即便瑶光用一袭狐裘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可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却让她连打了几个寒噤,目光随即就落在了那些陌生的禁卫身上。这一刻,失宠的王皇后、赵丽妃、皇甫德仪……一张张她以为早已淡忘的脸突然转着圈在眼前出现,让她越发心烦意乱。

“滚,全都给我滚!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轮不到你们来嘲笑我!”

武惠妃神经质地挥舞着袖子,试图将这些幻象扑灭,可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那一个个人影在消散之后,却又在不远处重新聚合,一个个嗤笑不已。这些日日夜夜以来,她们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靥,而外头那些仿佛木头人似的禁卫,别的话不会透露半个字,唯一会私底下议论的,就是愈演愈烈赵丽妃鬼魂作祟的传闻。这也让她更加难以安寝,甚至连曾经用在李隆基身上,用于助眠的安神香都没了效用。

“惠妃,惠妃!”瑶光慌忙死死抓住了武惠妃的胳膊,心里同样是又恨又怕。作为惠妃这么多年最心腹的婢女,她当然知道如果武惠妃有什么万一,她更是休想有什么好下场,于是,她只得苦苦劝道,“惠妃想想寿王,想想盛王,还有三位公主……”

在瑶光带着哭腔的劝说之下,武惠妃的癫狂之态终于渐渐消止,然而人却无声无息地滑坐在地。见殿外那些禁卒对于她们主仆二人仿佛没有半点在意,甚至都无人回看,她只觉得满腔愤懑无处抒发,可更多的则是后悔。她后悔当初想得太单纯,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瑛兄弟三个心慈手软,根本就不是李隆基的对手,而她也没能当成那个渔翁!如果她只想着诓骗那三人入宫,而后到御前哭诉,也许东宫宝座早就入手了!

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李隆基对于敌人,无论父亲姑母还是妻子儿子,全都不曾手软过,她这个枕边人又凭什么痴心妄想?可是她还有儿子,李林甫也曾经答应一定会力挺她的儿子,为何到现在仿佛一丝一毫的进展都没有?

被连月以来的幽禁,以及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所困,武惠妃突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昏厥倒地。见此情景,瑶光登时大惊失色,连声呼唤惠妃未果之后,她也顾不得在这些禁卫面前碰过多少钉子了,拎着裙子从高高的台阶上跑了下去,一把抓住一个禁卒涕泪交加地求恳道:“求求你,求求你了,给惠妃请个御医吧,这三天惠妃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

然而,让她绝望的是,那禁卫只是嫌恶地用力抽回了手,将她甩在地上,对于她的连番恳求却置之不理。而其他人仿佛也没这么一回事似的,根本没有朝这边投来半点目光。面对这样的绝境,瑶光只能挣扎爬起身,踉踉跄跄回到了金花斋门口。见武惠妃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她不得不竭尽全力架着人跌跌撞撞回到了寝殿。

这座金花斋曾经是整个兴庆宫中最热闹的地方,有最乖巧的内侍和宫人,有最华美的器皿摆设,也时时刻刻都有歌舞娱兴,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在这儿服侍的内侍宫人,也都一个个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就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如今只剩下了她和武惠妃两人。她甚至从来没有看见过寿王盛王以及其他公主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是被挡在了兴庆宫之外,还是也同样遭遇了不测。

而这一次,屡试不爽的掐人中已经再也难以把武惠妃叫醒,瑶光只觉得一颗心渐渐沉入了深渊。她只觉得武惠妃的额头越来越烫,气息也越来越紊乱,可是,无论她怎尽力施为,却找不出任何可行的办法。直到最后,她颓然坐在床前,脑海中浮现出武惠妃受册为惠妃时的那一幕。

那时候,无论是武惠妃,还是她,全都相信,距离最终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那一天已经很近了,可是,一切都是她们的痴心妄想。咫尺天涯,那一步竟然成了永远跨越不过的天堑!

当武惠妃薨逝的消息一层层转报到李隆基面前的时候,这位大唐天子手中的朱笔陡然落下。他没有用其他的借口遮掩,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黯淡,好一会儿才对正随侍身边的高力士吩咐道:“力士,你亲自去和太常寺操办吧,按照……皇后之仪发送!她生前既然朕满足不了她,如今她死了,朕还能送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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