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25)

于是,在议过回纥拔悉密葛逻禄三部的朝觐之事后,李隆基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今东宫虚悬,储位空置,总不是一个办法。二位身承宰辅之重,可有相应的人选吗?”

牛仙客一碰到这种问题就立刻当起了鸵鸟,此次也不例外。他立刻低头行礼,唯唯诺诺地说道:“诸位皇子均承陛下圣训,陛下觉得合适的,必然是东宫的最佳人选。”

李隆基已经习惯了牛仙客的这种态度,不以为忤,又看着李林甫。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李林甫从容躬身一礼,随即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既然追封了贞顺皇后,那如今寿王以及盛王便无疑乃是嫡子。依臣之见,立寿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见天子默不做声,李林甫便加重了语气说道:“兼且,此前的废太子以及二庶人之所以悖逆犯上,妃族不力乃至于教唆也是原因之一。而寿王妃杨氏,出身大族,又曾经从学于玉真贵主,贤惠有礼。若立寿王为东宫,寿王妃为太子妃,定然能够恭谨侍上,孝悌俱全,还请陛下圣裁。”

这已经不是李林甫第一次在天子面前直言寿王可堪立储了。就连牛仙客这种不掺和立储的,也早已隐隐约约察觉,武惠妃在李瑛等三人被废流放后半年突然故世,哪怕得到皇后追封,这种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头,他就不相信比自己精明何止一倍的李林甫会没有任何感觉。故而,对李林甫频频力荐寿王,他是打心眼里感到纳罕,可这种事既不能问,也不能多想,于是他索性继续装起了哑巴。

“十八郎人品俊秀,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也罢,让朕再好好想想。”

如果李林甫在武惠妃去世之后立刻改弦易辙,李隆基说不定会生出撤换宰相的心思,可李林甫就是一口咬定寿王最适合太子之位,他反而觉得李林甫不愧深合己心。而且,在李林甫和牛仙客联手打理下,政务井井有条,少有需要自己去烦心的事,他也不愿意再轻易撤换这样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让自己轻松逍遥的宰相。等到李林甫牛仙客告退,他坐在那儿沉吟良久,突然长叹了一声。

“朕有那么多儿子,难不成就只有一个寿王可堪继承大统?”

高力士正好从外头进来,听得此言,他立时朝四面八方的内侍宫人打了个手势。等来到天子身侧时,他就陪笑道:“大家何出此言?不说其他,年长的诸位皇子便各有可取之处。再者,贞顺皇后终究是追册,并非正嫡,寿王却也不能说就是嫡子。陛下如若觉得寿王年轻,不足以担重任,在诸王之中选择年长而忠厚者?如此一来,外臣也定然无话可说。”

李隆基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张九龄这样的臣子不在,储位虚悬,竟然没有人提出立长!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真的立长,将来的太子也没有多少势力支持。可终究这样的大事,他需要一个契机,一次进言,哪怕是高力士这个身边近侍的进言,那也是弥足珍贵的。

于是,他几乎想都不想便颔首点头道:“汝言极善!庆王既然身有残疾,忠王却是人如其封,素来忠厚。”

虽然对高力士这么说,但李隆基并未就此一锤定音。这一日下午,他再次召见了玉奴,这一次却是在梨园。让教坊中人在其面前合奏了凉州曲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说:“朕觉得,这凉州词固然浩瀚悠远,让听者无不动容,可仿佛只是音乐,就缺少了什么,你觉得如何?”

玉奴如今已经回了寿王宅中,横竖和寿王李瑁井水不犯河水,她也就释然了。她频频出入宫中,最初的紧张和惊惧早已无影无踪,可疑惑却是免不了的。然而,面对自己最熟悉的音律乐理之事,她立刻把其他的顾虑都抛在了脑后,细细一思量便突然合掌说道:“西凉乐舞,本就应该是一绝,如今却有乐而无舞,当然便失却了最重要的韵味!”

“当年郭知运献凉州曲的时候,倒也有相应的舞姬送来,只不过那些舞姬所演乐舞,和教坊差别极远,更不要说和梨园的水准相提并论了。”

李隆基爱好广泛,弓马骑射,马球音律,就连吟诗作赋也都不陌生,此刻,他和年纪相差自己几十岁的玉奴由此起头,渐渐谈论起了西凉音乐乃至西域乐曲,早已忘却了身边众人。等到他首先回过神时,就只见之前奏乐的坐部伎早已经面露疲态,当即把人都遣退了。等到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亲信,他方才突然词锋一转道:“杨氏,自从去岁以来,东宫无主,储位虚悬,天下臣民无不心中不安,朕如今问你,你觉得寿王可堪为东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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