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43)

而李隆基并不忌讳别人评点自己的诗句,此刻不禁欣然朝说话那人望去,听得旁边侍者说是御史台王夏卿,他便诧然问道:“莫非是王摩诘之弟?”

这时候,高力士便笑着说道:“正是。”

“朕记得张九龄当年,曾经用王摩诘为右拾遗,如今只见其弟,不见其兄,是何缘故?”

李林甫对于王缙的突然开口有些意料不及,此刻见天子竟然还记得王缙是王维的弟弟,甚至由此问起了王维,他顿时感到心头咯噔一下,随即强笑道:“陛下忘了?之前王摩诘以监察御史之衔,赴凉州宣慰,至今还留在凉州为节度判官。”

“哦,凉州……记得崔希逸转迁河南尹之后不久就病故了,如今的河西节度使是……萧炅?”李隆基如此问了一句,见李林甫连忙点头,他便若有所思地说,“王摩诘文学俊才,河西凉州却是民风彪悍之处,他在那里一呆便是一两年,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李林甫当初把王维打发出去,就是忌讳王维乃张九龄大力提拔的人。然而,他已经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回过神,当即便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此言极是,臣也这么想过。王摩诘诗赋双绝,人人称道,在河西凉州萧炅幕下为官,恐怕确有屈才。如今岭南正行文来报,说是因为前两年知南选的官员不尽责,以至于俊贤才子无处进身,有所怨言,而王摩诘之才无人不服,何妨令其为选补使,前往岭南知南选,为陛下遴选俊才?”

牛仙客在一旁听着,只觉李林甫着实翻手为云覆手雨。岭南和黔中的南选,自高宗朝开始,为的是从偏远的岭南和黔中挑选文学才俊之士,以示朝廷对于南人的重视。这样的职责说重要自然是极其重要,可要说不重要,也就无足轻重。因为南选多半是就地委官,难以进入京官序列,而真正出色的人才,选补使则需要举荐他们赴京应试。最最重要的是,今年南选应该已经进入了中期,王维此刻赴任,一任三年,任满时,说不定天子已经完全把你给忘了。

可他和王维王缙兄弟没有半点交情,李林甫既然已经进言,而且李隆基分明深以为然,他也就谨守缄默是金的原则,一声不吭。

“也罢,就如此吧。将王维从河西凉州调回来,迁殿中侍御史,知岭南南选。”

李林甫立刻高声应下,随即方才用得意而凶狠的目光扫了一眼王缙,继而又看向了杜士仪。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身处众官前列,分明应该听得到他对天子如何进言的杜士仪,却仿佛没事人似的,正在和左右人等谈笑风生,犹如根本没有听见王维转瞬便从河西凉州调去了岭南。

杜士仪确实是听得清清楚楚,可心里却反而如释重负。河西节度使萧炅乃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王维留在其幕府完全是暴殄天物,而即便是去岭南知南选,可总比回到京城被人排挤的强,那可是张九龄的老家!即便南选授官,大多是州县佐官,难有上缺,但终究总比度日如年的强!

第909章 千秋节之夜

入仕十八年,杜士仪如今爵封泾阳侯,勋拜上柱国,官居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兵部侍郎,安北都护,灵州都督兼关内道采访处置使,朔方节度使,关内道支度营田使,权总留后事。长长的一串官名,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冗长得可怕。可正因为身居高位,单单俸禄就足够他根本花销不完,而在千秋节这样的场合,座次完全按照官职排位,他就能够位居前列,只在裴耀卿李林甫牛仙客以及尚书省诸位尚书之后。

在这一大堆少说五十开外的人中,如今才刚刚三十有五,年富力强的他显得鹤立鸡群,格外引人瞩目。

尤其是在第一次入朝,第一次见识了长安那些整齐里坊,兴庆宫中富丽堂皇宫阙的吐迷突、阿史那仲律和吉尔查伊看来,放眼看去就只见四处都是身着朱紫的文武官员。若不是他们因为是番邦使臣,序列较为靠前,根本就连天子的脸都看不见。而杜士仪的位子也远在他们之前,听到梨园弟子在下头高奏凉州曲时,他们看到李隆基突然招手示意杜士仪上前,含笑对这位年轻节帅说着什么。

而李林甫见李隆基当着文武众臣之面,不吝表示对杜士仪的亲近,他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说道:“今日千秋,杜十九郎何妨赋诗一首,贺陛下佳节?”

见众多人都看向了自己,杜士仪便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贤明,朝中名臣云集,如裴丞相,两位相国及诸位尚书,尽皆在座,我怎敢献丑?”

裴耀卿罢相以来,虽有尚书右丞相之名,平素宴饮的排位固然都在李林甫前列,可但凡趋炎附势的官员,说话时都会把李林甫放在最前头,因此这会儿听到杜士仪仍然以自己居前,他不禁朝杜士仪看了一眼。不等李林甫开口,他就淡淡地说道:“杜君礼久在边陲,闻听做诗也是杀气凌厉。我记得你所用掌书记王少伯,亦是开元十五年进士,人称一时才俊,何妨令他先口占一首,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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