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56)

“这是我自己的过失,和裴将军没关系!”

“是我们自己犯错,愿受军法处置!”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抗辩,但脸上仍然都流露出明显的不服。杜士仪刚刚听他们之前的交谈,就知道两人全都对调出禁军之事愤愤不平,此刻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俩一个是幽国公的堂侄,一个是梁国公的外甥,旁人以为贵介,实则你二人并非任事都靠着门荫,不由千牛,而是自十六卫长上释褐起家。如今从禁军调到朔方,自以为副职旅帅是遭了投闲散置,故而只知道怨天尤人,过一天算一天,你敢说你们不是这么想的?”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窦钟并不自傲什么家世,幽国公是国戚,可我阿爷和幽国公只是从祖兄弟,我没什么值得自傲之处。可我自忖兢兢业业,从来没招谁惹谁,却因此遭了池鱼之殃被贬出京,我心里不服!”窦钟终于憋不住心头这口气,索性一股脑儿把那股怨尤全都倒了出来,“如果说清楚是因为什么事被贬也就罢了,可偏偏说什么磨砺将才,说什么锻炼年轻才俊,谁都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窦钟起了个头,姚晔也就索性豁出去了:“大帅若是嫌我等乱了军心,那就索性把我等送去三受降城,来日和突厥打仗的时候,赶了我们冲杀在前,也就一了百了了!”

今日跟随的十几个牙兵都是杜士仪到朔方这两年多来,一批一批汰换淘澄,最终剩下来的人。也许单凭弓马武艺,这些人并不算最出色,可胜在心无杂念,每一小队之间都能够彼此默契配合。听到这两个小小军官竟敢对自家大帅出言不逊,他们顿时怒形于色。可杜士仪没开口,谁也不敢僭越多言,但无不用眼睛怒瞪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你们这一行总共二十多个人,可我除了将一个李光弼放在西受降城,其他人却都放在南线丰安军、经略军以及定远城一带,就是因为你们之中大多数人全都是带着一腔怨气来的!不论陛下的真实心意,是磨砺将才也好,还是贬斥降罪也好,对外宣布的制书上,那白纸黑字上,却尽是殷切希望!倘若你们觉得这是贬斥,日后全无希望,那即日起,我就索性上奏别置一军,把你们统统放到一军去,让你们成日里去怨天尤人自生自灭!”

顿了一顿后,杜士仪再次提高了声音:“如果你们还有一丝一毫的向上之心,那就丢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怨尤,好好想想,男子汉立身处世,是该一遭困境便自怨自艾,还是奋起建功,让人刮目相看!口口声声说什么裴将军,裴休贞裴将军即便出往岭南,也绝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不出三两年,他必定回朝高就!到时候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你们难道打算羞死?”

不论是凭中眷裴氏在朝的影响力,还是凭借裴休贞自身的才能,抑或者是李林甫当初和裴光庭的“交情”,总不会沉沦太久的!

窦钟和姚晔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极其不是滋味。他们不是那些直肠子的胡人,不会轻易被杜士仪这番话说动。可平心而论,他们都还不到三十,谁愿意大好岁月就此蹉跎,然后庸庸碌碌过完这辈子?可还不等他们开口说话,就只听得杜士仪再次开了口。

“来人,押送了他们交给李老将军,按照军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杜士仪不可能真的那么空闲,一个个去见这些当初的禁军军官,给了窦钟和姚晔一番当头棒喝,将人交给了李佺,李佺自是不客气地立时责以军法。不止窦、姚二人,此前偷懒耍滑的那些人全都被一一拎了出来,再有经略军中其他违反军纪的陪绑,行军法时二三十号人排开,场面异常壮观。除却一些没骨气的人被打得哭爹喊娘,大多数人都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而军法之后,李佺更是毫不客气地重加处分。

从窦钟姚晔以下,七八个犯事的禁军军官都被降为队正,而李佺把杜士仪的原话直接撂了下去,再有下次,便格外另置一军曰朔方庸军,让他们自己好生去掂量!

一顿军法,一番狠话,不管有效没效,至少军中风气陡然一肃,紧跟着丰安军和定远城中亦是如此整肃一番,朔方南线一带全都为之股栗。而就在这时候,中受降城中传来讯息,道是城中数十胡人因登户籍之事骤然暴乱,如今已经弹压了下去。

杜士仪把长子和爱徒一块派去那边的事,只有李佺来圣严张兴等寥寥几人得知,他们自是都立刻请缨前往,杜士仪却摇了摇头。

“秀实沉稳,广元机敏,应不会轻易有事,中受降城主将阎宽老成持重,如若有失必会报我,不用惊惶!区区几十胡人为乱,如若当成什么大事来处置,岂不是更让人有机可趁,使朔方上下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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