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69)

“可我真的想见见她。”玉奴无意识地扭着衣角,随即轻轻咬了咬嘴唇,“因为是她让我明白了,倘若我真的听三姊他们的话,不但害自己,而且还会连同家人一块害了。她虽然是我的嫂子,可我一直都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张耀唯有暗自叹息。可是,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都没有阻止玉奴到这来,她也不好说什么。又过了片刻,刚刚那女尼引了一个老尼出来,对方极其恭敬地行过礼后,却是终于同意了带她们进去见人。即便知道薛氏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张耀还是不敢马虎,留了随从在外等候,自己亲自陪侍在玉奴的旁边。等到来到一座看似最寻常的小院,看到那个正在捶打衣服的身影时,张耀顿时瞳孔猛然一缩,看向那领路老尼的眼神顿时流露出一丝寒光。

薛氏终究曾经是太子妃,这甘露尼寺竟敢如此作践她?

玉奴也露出了一丝怒色,回过头来的老尼见这主从二人如此光景,便低声说道:“都是惠明自己说的,一应起居自己亲自料理。贫尼先行告退了。”

尽管那老尼如此说,玉奴却仍有些难以相信。她松开了刚刚抓着张耀的手,从前头绕到了薛氏跟前,见其尼帽之下青丝尽去,她不禁失声叫道:“二嫂。”

薛氏早就听到了动静,可抬起头来认出是玉奴,她不禁大为吃惊。因为李瑛的缘故,她和武惠妃那些儿女素来极其疏远,更不要说玉奴这个寿王妃了。想当初听说武惠妃故世,追封贞顺皇后,她一度绝望到了极点,可东宫终于迎来了新主,却不是寿王李瑁,而是忠王李玙,她还感到快意非常,可等到渐渐品出了其中滋味之后,她那颗心复又冰冷了下来。

无论她的丈夫李瑛,抑或是武惠妃,寿王李瑁,不过全都是那位至尊手中可以随便丢弃的棋子而已!

“我已经遁入空门了,当不起王妃这一声二嫂。”薛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容色复又转为冷淡,“王妃今日来见我有何见教?”

来之前,玉奴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薛氏说,包括安慰她不要牵挂李瑛,不要担心子女,庆王和庆王妃把人照顾得很好,可如今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薛氏的目光直视下,她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好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我和二嫂的妯娌缘分,大概也只到此为止。还请二嫂在甘露尼寺自己保重,留得有用之身,说不定将来还能和太子……不,还能和他团聚。”

见玉奴说到这里就匆匆转身掩面往外走,张耀连忙打算去追,可脚下才走了一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薛氏的声音。

“我和寿王妃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听她的口气,她对别的女人梦寐以求的王妃尊位并无眷恋,是不是?”

张耀转头看了薛氏一眼,却默然不语地欠身行礼,就这么径直走了。薛氏也没指望对方会真正回答自己的话,痴痴望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突然苦笑了起来。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之前武惠妃让寿王李瑁纳了杨氏为妃,其实是费尽心机一场空。天子并不是打定主意要废立东宫,不是为了寿王,而是因为东宫已长,故而心怀疑忌,而杨氏恐怕也压根不认为成为寿王妃是多大的荣宠。而当初李瑛的顾忌,也完全就顾忌错了,玉奴身后的每一个人,恐怕都根本就不曾想过染指东宫宝座。

出了甘露尼寺,玉奴就一头钻上了牛车,随即按着胸口深深吸气,竭力想要稳住心头那种震荡的情绪。她很小就因为王毛仲的恶意,而入了玉真公主门下为女冠,一直认为出家就是这种光景,可如今看到薛氏那枯槁的形貌,她方才生出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慌。直到张耀也上了牛车,将她揽在怀中低声安慰着,她方才低声说道:“张娘子,是不是倘若我当年不嫁给寿王,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了?”

张耀知道是因为这一年多来接连不断的各种事变,给了玉奴太多的刺激。尽管她可以用轻松的语气转移话题,但思来想去,她还是轻描淡写地答道:“王妃想得太多了,没有你,寿王妃也会有别人当,已故贞顺皇后的野心,才是造就这一切悲剧的根源。总而言之别多想了,二位贵主应该都已经出城了。”

玉奴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挥之不去薛氏那张脸。牛车从十字小街上了十字大街,接着又出了胜业坊的大门,随着四面八方的人声渐渐朝自己汇聚了过来,嘈杂赶走了孤寂,她正觉得心绪转好,突然被就只听得迎面传来了一声叱喝,紧跟着就是一阵骚乱。正当她惊愕之际,牛车的车门猛然被人一把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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