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79)

高力士身子微微前倾,眼神中流露出了犀利的光芒:“要知道,我已经说过,大家是绝不会亏待太真娘子的。只消几年风声过去,必定会让她为后宫之主!而且,大家可不比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寿王,不但精通音律,而且文才武略俱备,和太真娘子可谓是天作之合。你如今虽已两度为节帅,但朝中有李林甫和你不睦,各镇节帅之中,也有人对你不以为然,如若有太真娘子在宫中,即便她不为你出一言,可还敢有谁不把你放在眼里?”

面对高力士这咄咄逼人的语气,杜士仪表现得仍然很平淡:“高将军你自己也说了,我这个人有情有义,而且,我这个人很重礼法。”

“礼法?礼法只是冠冕堂皇给别人看的东西,谁会真的将其放在眼中?为了所谓的礼法,你和贵主她们一块,为太真娘子筹划了什么,可你难道没有想到,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就拿你现在从千里之外的朔方灵州,抵达了这玉华观,便是犯大忌讳的!大家只消一句话,你多年苦心孤诣建立起来的一切,就会轰然崩塌,你认为这样值得?还是说,你把一个太真娘子,视为比家人亲朋,功名利禄,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更重要?”

直到这个时刻,高力士仍然在对自己说以利害,杜士仪心里敞亮,对方根本没有想到过,他其实一直都有不臣之心。只不过,他那不臣之心掩藏得比所有人都要完美,除非寥寥几个和他交往极其深切的人之外,大多数亲朋好友都完全不知情。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一直都是个崇尚自由,不喜欢受拘束的人。今生今世不得不置身于官场那个大漩涡,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保护得好自己的家人,而并非是打算永远臣服在那所谓礼法的桎梏之下。他刚刚还对高力士说,自己很重礼法,可事实上,他尊重的只是礼法之中的某些东西,对于另一些东西却蔑视已极!

“所以,高将军其实是希望我来这里走一趟,彻底让玉奴接受这样一件事?”

“不错,这种事情,要的是情愿。但凡心里带着一丝不甘,来日都只会害了太真娘子。”

高力士坦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继而就推心置腹地说道:“自从贞顺皇后得罪之后,后宫中所有妃嫔宫人,大家几乎都见过相处过,可无一不是味同嚼蜡。甚至各地州县,也有秀美的少女送进宫来,可大家偶尔也有过目宠幸,但很快就厌倦。大家笑的次数最多的时候,便是之前召见太真娘子的时候。所以,如若不是大家常常会问起太真娘子,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而我希望你走这一趟,你就来了,所以,这是天意。”

什么天意!高力士的那个信使孤身送信之后,却没有立刻离开灵州,而是悄悄先住了下来,虎牙精挑细选出来的牙兵,曾看到此人放飞信鸽。

他杜士仪可以当没有接到那封信,继续没事人似的在灵州当他的朔方节度使,可他日后既然不打算回京任官和李林甫掰手腕,这就需要弄清楚,高力士的真正心意,对待自己的真正态度。于是,他需要冒一个险,一个非同小可的大险!

和高力士说这些天一直都在掐着手指头算时辰一样,杜士仪也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没有开口。就在他看到高力士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之际,原本昏暗的屋外突然仿佛瞬间亮起了无数火炬,紧跟着就传来了玉真公主的声音。

“高力士,你给我滚出来!我问你,李林甫怎会正在我的别业外头!”

高力士登时大吃一惊,见杜士仪同样露出了又惊又怒的表情,而且还怒瞪自己,他立刻撇清干系道:“君礼,这决计和我无关。你就安安心心呆在这里,李林甫那儿自有我去应付!他虽是宰相,可竟敢在我身边埋眼线安钉子,他还早了些!”

等到高力士大步如飞地出门,杜士仪方才冷笑一声,旋即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不多时,他就听到有人进了屋子。当他睁开眼睛,见是面色惊惶的王容和玉奴两人,他想起当年他们三人在成都逛灯市的情景,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先不要慌,静观其变。”

第927章 水越浑越好

如果知道杜士仪这个真正处在漩涡当中的当事人,此刻还打算静观其变,那么,高力士肯定会立刻丢下这烂摊子一走了之。可问题是他压根没想到,大晚上的,李林甫这个宰相突然出现在玉真公主的终南山别业前,是因为杜士仪在暗中使了一些花招,因此他自是满心的气急败坏。

高力士只比李隆基年长一岁,跟随这位帝王却已经快四十年了。他从很早就开始和还是临淄郡王的李隆基暗中勾连,而后在诛除韦后一役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他并未因此随侍被册立为太子的李隆基,而是继续留在宫中,再次于铲除太平公主的唐隆政变中助了李隆基一臂之力。正因为这一次次的站队,以及远比寻常内侍灵敏的心思和手腕,才让他有了今天。于是,察言观色品出了李隆基对玉奴的心思,他便筹划了今日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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