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9)

竟然是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原本!

后世那一卷只剩序录的陶弘景所著敦煌石窟残本《本草经集注》,当年被日本人携出中国后,便连下落都是众说纷纭,他只看过父亲珍藏秘不示人,道是从前师长所赠的一份拓本。另一份残卷亦是在德国,自己转悠了大半个地球亦是不曾有缘一见,如今能抄录到陶弘景手书的原本经卷,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见杜士仪站起身喜出望外地一躬到地,司马承祯不禁笑了起来:“既如此,你是留嵩阳观抄录,还是继续回你的草屋?”

尽管嵩阳观近些时日必然会贵人云集,留在这里兴许会遇到很多机会,但杜士仪仍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倘若先生允准,我想烦请司马大兄将此书送至我那草屋,由我每日抄录后,请他送回抄本。草屋清净,更利于静心抄录。”

司马承祯闻言大笑,想都不想地点头道:“好,就依你!看你刚刚四处闲逛,想来也是不打算再回飞星阁的,我这就让黑云送了书卷和你一块回去。宋观主和子方那里,我替你打一声招呼就是了。”

第10章 线装书

草屋抄书的日子过得极其平静。

当然,这只是杜士仪自己的看法。无论是日间奉命在此陪侍的司马黑云,抑或是杜十三娘和竹影,全都对他的某些举动极为惊异。那一日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他用木条在泥地上画出了一个大概样子,又对田陌解说了许久,等到这昆仑奴从竹林中挑选材料,继而做出了一张竹制椅子来以及四根结实的竹制桩子,他又劳驾司马黑云到山下集市去买了一张打磨光滑上了漆的杉木平板,回来之后钉在四根竹桩上,做成了一张简易的方桌。

而此时此刻,杜士仪便是坐着有靠背扶手的奇特坐具,将那一张张用来抄录《本草经集注》的黄麻纸摊平了在这张小桌上,聚精会神地对着原本伏案疾书。一连十几日,他每日抄写四个时辰,效率比第一日让竹影抻纸抄录快了何止一倍。除却这四个时辰,他每日清晨早起后去爬山,傍晚饭后则是竹林散步,这等早睡早起的日子持续下来,尽管抄书亦是繁重的体力和脑力劳动,可这样的锻炼再加上他每抄半个时辰休息一小会儿,如此劳逸结合,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大有好转。

最重要的是,他前世儿时在父亲的强逼下抄过众多古书碑文,也就是那时候发现,但使自己抄过的文章,每一字每一句都犹如镌刻在脑海中一般。而现如今他惊喜地发现,这一能力依旧还在。也就是说,等到这《本草经集注》抄完,他便能将此书倒背如流了。

至于司马黑云,最初因为那些书都是从嵩阳观中借出的珍贵原本,他每日一早便会过来代主查看进度,可后来眼看杜士仪抄书效率极高,不到三天便交出了工工整整八千余字的序录,他在大为惊讶的同时,也就不再日日清晨来此了,而是不拘什么时候就神出鬼没地来此一游,偶尔甚至便留在草屋中蹭上一顿饭。几乎每隔五至七天不等,他便能送回去一卷抄本,不到一个月功夫,现如今杜士仪手头正在抄的,竟已经是《本草经集注》的最后一卷了!

此时此刻,他饶有兴致地盘膝坐在座席上,仰视全神贯注的杜士仪,突然对一旁的竹影说道:“杜小郎君还真的是奇思妙想不断。某将前头那几卷书卷送回嵩阳观时,吾家主人见其上字迹规整,却是又快又好,再听得如此抄录之法,一时叹为观止。”

听到别人夸赞自家主人,竹影自然笑着说道:“我家郎君天资聪颖,从小课业就无师自通,所以才能想出这等好法子。”

“只是省事省时的权宜之计而已。”见桌上香炉中的线香已尽,又到了休息时间,杜士仪揉着手腕站起身,见司马黑云亦是随之起身,他便笑着说道,“司马大兄,你我不是外人。今日我诚心问你,平日看书可觉得不便?”

司马黑云虽是从者,却识文断字,这一点是杜士仪在写字时发现其曾经在旁观瞻时就已经发现了的。果然,说完这话,他就只见司马黑云为之一愣,旋即苦笑道:“某幼年家中孤苦,倘若不是当年先生悲悯收容,必然不可能识字,枉论看书,所以能有书看便已经知足,从未想过什么不便。即便如今,某也见过不少贫寒士子因置办不起书卷,只能倚靠手抄。可手抄效率低下,就比如这本草经集注共有七卷,加上序录一块,要抄齐全,功夫非同一般。倘若他们也能如杜小郎君这般,想必会节省颇多时间。”

杜士仪不意想司马黑云竟说起了亲身经历,又由此及彼,觉得他这抄书的法子可替寒门士子省时省力,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活字印刷这四个字只在他脑海中转了一转,就被他先按了下去。

府天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