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908)

杜士仪忍不住又迸出了一句傻丫头,随即便用双手支撑着面前的大树,努力逼迫自己收摄精神:“她如今回了玉真观?”

“寿王宅她是死都不想回去,杨家虽是生她养她,可却都希望攀附她飞黄腾达,玉华观虽好,可师叔也不可能长久带着她居于长安郊外,如今自然是回去了。这次我带着广元回长安,玉奴和广元混熟得极快,那浑小子什么都听她的,我生怕万一他知道什么,只能依着师叔和阿姊的话早早回来。临行前,玉奴还让我带给你这块她手绣的帕子。”

杜士仪见王容从怀中取出帕子,他怔怔接了在手将其展开,却见那帕子中央,绣着一幅惟妙惟肖的图。一个年轻男子牵着一个幼小女童的手站在一辆牛车前,而那牛车上纱帘半卷,一个年轻女子恰是从车厢中探出头来。一刹那间,他想到当年在成都时,他带着玉奴上元赏灯,随即带她第一次见王容的情景。还记得当时,他为了哄骗年纪小小的玉奴,过后还说那只是一场梦,以至于玉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叫王容为神仙师娘。

一晃,已经十五六年了。她不是当年紧紧抓着他的手,满脸依恋的幼小女童。而他,也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成都令。

“幼娘。”杜士仪突然反身抓住了王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十数年之后,天子失道,天下烽烟四起,你会如何?”

尽管杜士仪无数次露出过不臣的口风,但说得如此露骨,这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看着面前的丈夫,王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口气毅然决然。

“我早就说过,杜郎何去,妾身何从!”

第942章 焦头烂额的张守珪

连日以来,幽州大都督府上上下下全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好,张守珪就会大发雷霆。这位在契丹和奚人当中甚至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将,官拜幽州节度使,节制幽燕,已经有六七年了,在整个河北道威望极高,军中无数部将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故而在幽州,张大帅一言,下头噤若寒蝉,无人敢置喙半句。每一个人都认为在信安王李祎左迁之后,张守珪身为第一名将,兴许会永远牢牢霸着这个位子不挪窝,可谁也没想到会陡生变故。

这会儿,幽州大都督府节堂之中,张守珪高踞正位,犀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死死盯着下头一个伏跪于地的部将。就在这个部将旁边,正有一个砸得粉碎的杯盏,显然是张守珪刚刚盛怒之际砸过去的。而在刚刚那一番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斥骂之后,这会儿张守珪的语气放缓和了一些。

“你跟我多年,我知道,你之所以假传军令,让乌知义出兵,不是因为想借此立下战功,而是你嫉妒乌知义为平卢军使,而你却只是一介裨将。这种事你既然在事后向我坦白,我不是不能饶你,可千不该万不该有人泄露了风声!白真陁罗,你一死,家人老小我自会善加抚恤,否则,但以你矫上命之罪,家人老小就全都要受到牵连!”

“大帅,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白真陁罗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复又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如若大帅能容我戴罪立功,我一定会粉身碎骨报答大帅……”见张守珪那张脸阴得如同随时可能再下一场暴风雨,他连忙又改口道,“或者恳请大帅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我去平卢,哪怕是战死在沙场上,也好过畏罪自尽……”

“你当初矫我军令,一再逼迫平卢军使乌知义出兵,害得他损兵折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这个?”张守珪一时拍案而起,随即不耐烦地环视左右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服侍一下白将军,省得他拖拖拉拉不肯上路!”

张守珪既然都发了话,左右牙兵立时抢上前去,其中一个先堵上了白真陁罗的嘴,另外一个则是娴熟地将一把剑塞到了其右手,随即强行抬起了他的手对准了其颈项重重划下。顷刻之间,节堂之中已是血溅三尺,可面对那浓烈的血腥味,张守珪却只是嫌恶地挑了挑眉。

想他张守珪无论在河陇还是幽燕,全都声名赫赫战功累累,都是他瞎眼看错了人,以至于落到如今这窘迫的境地!早知道当初就是拼着受个处分,直接把白真陁罗假造军令,以至于平卢兵败的事情报上去,也就没有如今天使驾临的麻烦事了!

几乎时时刻刻都跟随着张守珪的安禄山,这会儿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憨肥的脸上满是呆滞,仿佛给吓呆了。直到张守珪扭头看来时,他方才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下一刻,他就只听耳畔传来了张守珪的声音。

“人人都说朔方小杜用人如何如何,其实我张守珪用人,方才是真正不拘一格,知人善任!只要你们是无心为恶,再大的罪过,我也能容下,也能帮你们遮掩,可要是你们居心不良,非得背着我做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那我绝不会轻饶了你们!安禄山,白真陁罗畏罪自尽的下场,你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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