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967)

王容一边想一边看了干将一眼,后者立时低声说道:“夫人,听说是陛下慨然从宫中马厩赏赐了御马八匹。此外,则是工部官员说,扩建时邻宅主人赴外任,所以将马厩中的马悉数都低价转让了。因为在陛下拨付的款项之内,故而就都留了下来。”

这样油水丰厚的事情,主管官员自己揩油还来不及,怎会大手笔地转赠?不过是看着杜士仪如今正得圣眷,故而顺手人情送了当成礼物,仅此而已。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王容便不去再想这座宅子营造途中,究竟还有些什么猫腻,又或者谁在里头添油加醋,使得一切更超过了预计。她转过身来瞧了一眼正在东张西望的杜广元,只一踌躇,目光就放在了杜幼麟身上。

“幼麟,你先去沐浴更衣,然后亲自去一趟嗣楚国公姜家,送上我的亲笔帖子,就说我等已经回京,等安顿好了就去拜访。”

见杜幼麟答应一声就匆匆去了,杜广元方才如梦初醒:“阿娘,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这个准女婿届时第一次上门,岂能随便?你从前在长安,我不常让你四处会客,但今后这却没办法避免了。你先回去洗掉这一身风尘,今后有的是你奔忙的时候!”

即便已经做好了觉悟,可面对今后的如此生活,杜广元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有气无力地径直离开了。他一走,王容方才看着欲言又止的干将问道:“你刚刚可是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夫人,刚刚得知消息,今岁的吏部集选出大事了。”

科举制度正是在大唐方才开始逐渐完备,而科场舞弊甚至不公,一直都是家常便饭。想当年开元八年杜士仪那一科,就是知贡举的考功员外郎李纳接受别人请托,把葛福顺的儿子放在明经高第,又把杜士仪的卷子安在落榜那一批。如果不是事后被人一下子闹开了来,这就是既成事实。就在开元中,李隆基又因为杜士仪的建言,把知贡举的大臣从区区一个吏部考功员外郎改成了礼部侍郎。至于吏部集选,杜士仪也曾经作为十铨之一,亲自参与过,其中先要考书判,然后要诠注,麻烦程度绝对不比科场低,舞弊等等也司空见惯,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麻烦事一年还得一次!

“到底怎么回事?”

“右相虽说兼任吏部尚书,可因为日理万机实在是太忙,没工夫去兼顾集选事宜,历来都是左右两位侍郎代为主持。可这次书判入等的人中,评定为第一名是御史台张中丞的儿子,而且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捅到了御前,陛下今天下令,让入等选人亲自入宫,他将亲自面试。”

“此事确实不小。”

知道王容虽是如此回答,但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说,这和杜家有什么关系,干将方才解释道:“其中一位吏部侍郎不是别人,正是苗晋卿。就在夫人抵达之前一小会儿,苗晋卿还亲自托人送来过帖子,询问夫人几时到。”

上党苗氏和杜士仪的渊源,起自于最初任中书舍人的苗延嗣,可那却绝对说不上是善缘,两人当初掐得你死我活,最终以苗延嗣及其主张嘉贞落败而告终。可苗延嗣之子苗含泽和苗含液,却一直都和杜士仪关系不错,而同属一族的苗晋卿亦是因为玉真公主别馆之中的一面之缘,和杜士仪有些往来。

毕竟,身在外任的杜士仪要影响朝中的官员迁转调派这些事宜,总得靠朝中有人出力。自从苗晋卿开元二十九年官拜吏部侍郎之后,就没少帮过忙。当然,这也是因为杜士仪所求,全都是一些旁人视之为鸡肋抑或是畏途的外任官,否则苗晋卿既然在李林甫的手下过日子,决计没胆量耍花招。

“看来苗晋卿是真的慌了神,否则断然不会来找我。”王容沉吟片刻,当即吩咐道,“干将,你悄悄出去一趟,打探明白是谁在陛下面前告状,然后再来报我。”

干将跟着王容回过几次长安,他身手敏捷,谁都盯不住他的梢,所以和赤毕之间传递消息都是靠他。黄昏时分,当他回来时,捎带的就是一个王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消息。

“告状的竟然是安禄山?他是平卢节度使,管吏部的闲事干什么?”

“夫人,赤毕大叔说,具体情形不得而知,只知道当初曾经任过蓟县令的苏孝韫去见过安禄山。苏孝韫如今正在选官,兴许是不忿此次吏部选官不公,再看到安禄山这次回京风光无限,这才想试一试走安禄山的门路,可没想到这位平卢节度使竟然真敢在陛下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要知道,那位御史台的张中丞可是在陛下面前风光无限,安禄山回京之后还曾经想去上门拜访,却被其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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