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969)

准女婿第一次见岳母,杜广元最初还有些小心翼翼,但见姜度的夫人李氏为人温和,很好相处,他也就渐渐放了心。他原本还思量着自己未来的妻子会不会在何处偷窥,可有意留心各处动静,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心底竟隐隐有些失望。当听到外间传来人声时,他还以为是未婚妻终于忍不住现身了,可瞧见那进门的两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和未来岳父,登时愣在那儿。

李氏听姜度对自己解释了两句,随即就心情极好地出门去了,这才对王容赔情道:“当年阿爷还在的时候,阿郎是出了名的贵介,好交游,走马章台,呼朋唤友,后来虽还是我行我素,可在家里却一直都是个好父亲。我家六娘不像她,从小行事从容,进退有度,可在家中毕竟是独女,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好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容。广元年少有为,成婚之后便是大人,他释褐授官的时候,阿郎一定会出力的。”

杜广元从朔方灵州出发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此前在朔方为别将只是一个名义,并不是实授,等到这次成婚之后,方才是他真正授官的开始。想来他很小就授了五品官,倘若真的要依这散官加以授予,在如今千牛已经日渐式微的时期,恐怕就只有尚乘奉御这种所谓贵介起家良选了。于是,见母亲道谢,他也很没有精神地跟着谢了一声,等盘桓了好一会儿,随母亲一块告辞出了寝堂时,他不禁再次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看什么?如果真想见一见你未过门的媳妇,怎么不对你未来的岳母提出,她未必会拒绝。”

被母亲如此打趣了一句,杜广元顿时脸上微红。可是,他本就是一根筋的人,想了想竟是真的转身对送到寝堂门口的秦国夫人李氏作揖道:“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一见……贵府六娘子?”

此话一出,李氏错愕之后就莞尔笑道:“我见你一直不提,还以为你未有此心。她此刻应在后花园,我这就带你和令堂过去。”

李氏如此落落大方,杜广元反而更不好意思,尤其是母亲还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他。等到了姜宅后花园,他便发现,在如今这冬末初春的天气里,园子里的梅花已经开放了,红艳艳的梅花中,隐约可见远处有一个身穿嫩黄衣裙少女的背影。当李氏开口叫了一声后,她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恰是和他对了一眼。尽管只是初次见面,可他见她先是惊讶,然后双颊微微露出红晕,继而径直上了前来,竟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六娘,这就是太原郡夫人和长公子。”李氏笑着对女儿介绍了王容和杜广元,仿佛母子俩只是寻常来拜访的客人,只字不提他。见姜六娘上前向王容行过礼后,目光不自觉地在杜广元身上打了个转,她方才继续说道,“正好如今梅花开得正好,你带着他们赏玩赏玩。”

盛唐的风气素来开放,公主郡主这些出身宗室的千金玉叶,动辄男装出行招摇过市,更有甚者养几个面首也不在话下。而公卿权贵家的千金,也往往会结伴游玩,丝毫不忌讳抛头露面,至于那些半掩酥胸敞露雪肌的风气,更是深入人心,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看一个女子的出身如何,只要看她的穿着就能一目了然。相形之下,姜六娘的穿着自然不免比朔方灵州之地的女子更加开放,平日里内院无男子也就罢了,这会儿母亲一走,她在王容和杜广元面前就有些不自然。

因此,当身边一个婢女知机地递来一条围脖时,如释重负的她赶紧接了过来,严严实实地围住了脖子和酥胸,这才赧颜说道:“这两天乍暖还寒,夫人和长公子千里奔波到长安不久,可还习惯这天气?”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倒是广元,跟着他父亲东奔西跑,就没安安生生在长安住上几天。”王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儿媳,见姜六娘体态形貌无可挑剔,儿子则在人家面前变得有些愣头愣脑的,她便索性代替他唱了主角,饶有兴致地问起了姜六娘平素的喜好,饮食起居,读书交友,当得知姜六娘自幼喜好骑马,弓术甚至颇为精准,她不禁侧头看了杜广元一眼,果见其眉飞色舞,显然惊喜不已。

“广元的父亲少年时多病,故而虽说曾经师从公冶先生学剑,可终究未能大成,所以,见广元在练武上极有天分,也就对其不好诗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管杜士仪说过没说过,王容顺口把长子的底子透给未来的儿媳,见姜六娘非但没有露出任何异色,反而还笑说君子六艺,缺一不可,她一时忍俊不禁,扫了一眼两人后就突然开口说道,“我刚好想到有件事忘了对秦国夫人说,广元,你请六娘子带你好好选一选,回头折一枝好梅花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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