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97)

“上头五方,下头还有五方,总共十方墨锭,是为草堂十志墨,这是最上等的一套,余下的都比不上。”张度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顿方才眼神炯炯地说道,“多亏卢公愿意将这草堂十志图制成模子做成墨锭,也多亏了卢郎君亲自动手临摹下笔雕模子。卢郎君说,这等事交给坊间,一来未必能制出出尘之气,二来万一被人传抄,则为不美。总共做成了两套二十枚,另一套依照杜郎君的吩咐,我来之前就送给卢公了。王屋之松比嵩山又要更胜许多,此次制成的墨比之前更好!”

见刚刚进来的杨综万和吴九只听了半截话满脸纳闷,杜士仪便将匣子换了个方向,示意两人近前观赏。吴九也就罢了,杨综万从小就是石工,从采石到雕琢学了个通透,对于墨虽不甚精通,但也随着旧日的雇主见过一些好东西,此时此刻他盯着这一方方整整齐齐,上头勾勒出山水之图的墨锭,忍不住两眼放光,这才盯着杜士仪问道:“杜郎君此前说过,好砚也需得好墨,莫非这就是……”

“你说得不错,这就是我说的好墨!”

杜士仪一面说一面拈起了其中一枚,微微转动仔仔细细查看了各处细节,他便开口让杨综万去取一方端砚并水来。等到东西都得了,他亲自卷着袖子缓缓在砚池中磨墨,又取了纸笔随手写了两句诗,就只闻得那字迹之中隐隐之中似有异香,且墨泽如漆,色泽青黑,须臾即干,晕染亦是极妙。这时候,他方才用擦拭了那方墨锭刚刚磨墨之处,众人但只见其口仿佛丝毫无损,使之在黄麻纸上轻轻一划,纸无声无息便成了两截。

杨综万只觉得又惊又喜,忍不住开口叫道:“杜郎君,如今此墨已成,那接下来……”

“宝物名器,需得知音。”杜士仪话音刚落,但只听外头砰砰砰门又被叩响了,随即则是田陌的大嗓门:“郎君,王十三郎来了!”

“我正想找他,他倒是送上了门来!”

杜士仪笑着吩咐杨综万和张度分别把那一方端砚和用过的那一锭墨放进匣子中,拿出去让田陌捧了,这才信步往外走。果然,才刚到了前头那八角攒尖亭,他就和被人带进来的王维撞了个正着。后者见他身后跟着昆仑奴,分明是要出门的架势,不禁奇怪地问道:“杜十九郎,你莫非是正好要出门?”

“不是正好要出门,而是听说王兄来了,所以要请你陪我出一趟门。”

“咦?”王维简直被这话给说糊涂了,老半晌才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可我今日来,是为了前几日那一曲楚汉的曲谱……”

“王兄难不成又全都记下来了?”见王维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杜士仪对其那变态的天赋和记忆简直叹为观止,干咳一声便开口说道,“既然曲谱已成,回来咱们再钻研也不迟。眼下我想请王兄带路,咱们去拜访一下那位大名鼎鼎的张颠。”

“啊!”王维愣了一愣,这才想起了那一日在安国寺还见过张旭和吴道子。尽管不想扫了杜士仪的兴头,但他还是不得不劝道,“张公脾气古怪,然则登门求书求学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可他动辄拒而不见不说,而且有时候发起酒疯来更是常常让人尴尬得无地自容。那一日咱们和他固然有一面之缘,可他未必就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王兄这话说得不错,但那一日你走得早,他却还对我说,要是日后有空,不妨来温柔坊找他。此前我们所奏的那一首曲子,虽说不如公孙大家的剑舞,但至少他听了之后还能写几个字。”

王维闻言一愣,当即哈哈大笑:“既如此,那便去吧!我在洛阳这两年对他闻名已久,可往往只是远观,拜会却是不敢了。今日你给我壮胆子,那咱们就去领略一番狂草风采!”

既是雷厉风行,两人当即出门上马。天子已经回銮长安,东都洛阳少了大批随行巡幸的达官显贵,一时间就连大街上也显得空落了不少。杜士仪看见王维马后跟着的小童还抱着那紫檀琵琶琴囊,忍不住打趣道:“王兄还真是琵琶不离手,怪不得在音律上头得天独厚。”

“今天既然要和你探讨那曲谱,自然而然就带着了。当然,待会去见张公,万一他酩酊大醉不认人,兴许还能派得上用场,你不是说他对我等此前所奏的那首曲子还颇为赞赏吗?”王维一面说一面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眼杜士仪身后那昆仑奴捧着的匣子,这才好奇地问道,“倒是你特地备了什么好东西?”

“宝剑赠英雄,而且,其实也不是相送。我要请张公赏鉴的,正是张公所用最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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