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001)

王忠嗣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才苦笑道:“我一大早奉诏入宫,结果陛下论功行赏,加我御史大夫,以河东节度使兼朔方节度使,清源县公。我正想着我一兼朔方节度使,你阿爷又是怎么个去处?谁知道一出宫找来,他竟是不在家。外间流言蜚语何其多,他怎么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此话一出,杜广元也好,杜幼麟也好,杜仙蕙也好,人人全都目瞪口呆。杜广元不喜欢留在长安,可杜仙蕙和杜幼麟姊弟二人一个长在长安,一个则随遇而安,心中隐隐也希望父亲能够留下来的,可即便拜相,如果能够依旧兼任节度使,无疑代表天子的宠信。可现如今王忠嗣一肩挑了朔方以及河东,这就意味着,杜士仪拜相之后很可能是个空壳子,他们焉能不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广元简直要抓狂了,尤其是见王忠嗣也是一脸的凝重,他突然下定决心道,“大帅,劳你扑空一场,实在是对不住了。蕙娘,幼麟,你们守在家里。我得先去找我阿爷阿娘,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

几乎在王忠嗣出宫的同时,他得到加官进爵的消息就立刻疯传了开来。御史大夫也好,清源县公也好,这些全都及不上兼任朔方节度使一职的分量以及意义。谁都知道,杜士仪已经在朔方节度使任上整整八年了,朔方上下被其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影响力绝不亚于当年的信安王李祎,如果换个人去接手,在此之前肯定要先调开那些文武,但如果是王忠嗣兼任,凭着杜王二人的多年良好关系,显然就会有很大的缓冲。

可问题在于,杜士仪这个朔方节度使,肯定是当不成了!如此一来,除却拜相这一条路,哪怕是调去其他边镇,也绝对称不上是论功行赏!

当杜广元匆匆来到曲江的时候,就只见这寒冬之中的曲江之畔,几乎少有游人。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中,昔日一片碧波的曲江已经完全封冻了,万物萧瑟,一片冬日的肃杀气氛。坐在马上的他极目远眺,很快就辨识出了稀稀拉拉几波游人的所在,等找到了父母时,他一口气把王忠嗣来访的事情说清楚,却只见父亲不但不惊,反而和母亲相视一笑。

“阿爷,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们都快急死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广元,你以后也学着一点。”王容笑看了儿子一眼,这才自信地笑道,“走出这一步,你阿爷方才算是真正腾挪了出去。”

由于王忠嗣在杜家吐露那番消息的时候并不是在屋子里,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杜家上下自然而然也是好一阵人心浮动。不少人认为主人即将拜相,也有不少人忧心忡忡,觉得主人遭了李林甫的算计。可是,杜仙蕙和杜幼麟甚至还来不及弹压这些纷繁的议论声,迟来的封赏就到了。

朔方节度使杜士仪,因灭突厥东西两面可汗之功,封秦国公,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安北大都护,单于大都护!

这算什么封赏?国公固然是第一等的爵位,同中书门下则是入政事堂拜相的节奏,可为什么仍兼安北大都护和单于大都护?

亲自前来的高力士见杜氏姊弟一脸茫然,想起自己此前见到杜士仪呈上的那通奏疏时,竟也是同样的不可置信,他唯有苦笑。可是,当杜仙蕙干脆拉着他的袖子,凭着常常入宫混了个脸熟,软磨硬泡地逼问他这些封赏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也不多说,干脆从袖子中将杜士仪那奏疏的抄本给拿了出来,随即叹道:“陛下听闻这些天内外纷争,故而命人将你们阿爷的这份奏疏刻印万份,传于天下,让人见证他的赤胆忠心,智勇双全。”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看完了这洋洋洒洒的千言书后,一时面面相觑。

杜士仪的安北大都护并非遥领,而是实授,而且并不是在如今的中受降城,而是将北迁至当初的突厥牙帐!

而高力士虽说此次谋求以杜士仪对抗李林甫受挫,可他只看天子态度就知道,李林甫也好,韦坚也好,全都算计太过,反而露了痕迹,这一仗他也并不算输,故而也就平心静气了。只可惜杜士仪被逼得只能自请前往突厥牙帐,一个李林甫,一个韦坚,实在都欺人太甚!可正因为他因此不但没引起天子疑忌,反而剖明心迹,他这个别人见一面都难的权阉破天荒在杜宅等候,直到杜士仪从曲江归来,又在书斋与他密商了许久,他方才动身回宫。

当杜士仪那一通慷慨激昂的奏疏几乎长安城中所有达官显贵,公卿大臣人手一份时,每一个人都认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人拍案叫绝,有些人咂舌杜士仪胆大包天,也有人嗤之以鼻,但如李林甫和韦坚之辈,全都意识到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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