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009)

这最后一句话薛氏最初有些迷惑,可等到在那无数的营帐中穿行,最初还暗自记路的她渐渐就完全迷惑了。不止是她,就连早先就曾经试图探索过这片营帐的李瑛和李瑶李琚兄弟,也最终气馁地放弃了打算。每一座营帐看上去都似乎相同,也似乎不同,东拐西绕之下,也只有日头能够稍微让人分辨清楚方向,可对于前进的路线却早已完全记不清楚了。就连兄弟三人中,素来记性最好的李瑶,也不禁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如果是当年,也许我还能勉强试一试……”

他的这句嘀咕,不过是感慨自己流放岭南的那么多年中,辛苦和磨难使得记忆力和集中力都有些减退。可前头带路的公孙大娘却仿佛听到了,回过头来瞥了他们一眼,便开口说道:“这是仿照武侯八阵图以及易经八卦布置的营帐,你们如果不是精研这些玄乎的易理,瞬息之间记住路途是不可能的。这不是为了防你们,只是为了防止细作轻易混进来。要知道,都播从突厥右厢东迁到此地,最初不显山不露水,但现在关注的人多了,自然要多多防范。”

听到公孙大娘这么说,李瑶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加疑惑了起来。他和李瑛交换了一个眼色,见李琚已经放弃记路的努力,去找薛氏说话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心中不禁有些沉甸甸的。如果只是一介夷狄酋长,他们自然怡然不惧,可对方能够笼络到同样诈死的公孙大娘,而且竟然能够布置出符合易理的营帐,那就至少说明对方是深通汉学的,这样的夷狄之君一旦羽翼丰满,简直比突厥还要可怕!

终于,众人跟着公孙大娘,来到了一座和来路上一些规模大的大帐几无二致的营帐前。唯一不同的是,营帐前守卫的并不是那些衣衫统一的亲卫,而是一行二三十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在周围巡行。一见公孙大娘,他们立刻止步,齐齐右手按剑低头施礼道:“师祖。”

公孙大娘扫了一眼他们,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微微颔首,而后开口说道:“免礼,继续吧。”

眼见公孙大娘只是一句话,这些少年男女就仿佛没见到他们似的,继续去巡行了,心直口快的李琚便干脆问道:“这些人既是称呼公孙大家师祖,莫非是你的徒孙?”

“不错。”公孙大娘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道,“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的剑营弟子,确实是我的徒孙。”

李琚见公孙大娘竟然如此说,立刻好奇地追问道:“既有徒孙,莫非公孙大家还在此收了弟子?”

“没错,有我这个师傅的嫡传弟子在此,自然可以在此开宗立派!”

说话间,众人就只见大帐之中有人打起帘子出来,却是一个姿容明艳的女人。她一身胡装,身材高挑,容貌昳丽,顾盼之间那股旁若无人的傲气更是让李瑛觉得似曾相识。而他正踌躇曾在哪见过这个女人时,一旁的李瑶突然把人认了出来:“你是公孙大家的弟子岳娘子,早年就得了陛下允准离宫的!”

“没错,若不是师傅自己留在梨园,却把我摘了出来,说不定我早就困在深宫,成了没牙的老虎,怎还会有今天!”岳五娘对于所有皇家人都没有任何好感,此时的口吻也分外不客气,“想来你们东猜西猜,一定以为把你们弄到这里,是为了奇货可居。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工夫耍那么多的阴谋诡计。要知道,你们一个个在别人眼中都已经是死了的人了,就算再出现在人前,一个冒充皇亲的罪名,你们还有命在?”

这话异常犀利,李瑛顿时又尴尬又羞怒。他不想承认这一点,因为潜意识中那种显赫出身带来的优越感,总让他觉得自己至少还是皇子,可现如今却被人无情地揭开那个最严酷的现实。李瑶和他一样都是心思细腻而又敏感的人,此时同样沉默了。

只有李琚满不在乎地说道:“横竖我早已经什么都没了,就算奇货可居,我也没什么在乎的。只不过,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岳娘子可否告知一声,究竟是谁这么好心?”

“这你们就不必知道了。”

此时此刻从大帐中出来的,正是罗盈。这位都播之主如今也正是盛年,虎背熊腰,身材壮阔,即便是当年的安国寺旧人,或是嵩山少林寺的人,也决计认不出他便是当年那个小和尚。多年掌兵,而后雄霸一方,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浑厚,只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威势。

端详着面前这四个当年自己连仰视都没有资格的贵人,他沉声说道:“我只是受托收留你们,至于这些年是谁来暗地里帮了你们,而后又把你们送到这里的,你们不必知道。你们是龙子凤孙也罢,是皇亲国戚也罢,原本和我无关。五娘是我的妻子,公孙大家也就是我的岳母,我生在大唐长在大唐,如今是都播之主,却也从不否认我是唐人。而你们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遭劫多年,所以当年于岳母、我和五娘有恩的人帮了你们,我自然也不会拒绝收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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