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060)

相比武后时的那些酷吏,罗希奭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深知用刑攻心之道。韦坚和皇甫惟明乃是高官大员,他自不会对这两人轻易用刑,却对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心腹从者严刑拷打,最终便把一份让人满意的报告送到了李林甫面前。

“好,很好!”李林甫看着那一份彼此印证的口供,见杜士仪和王忠嗣的名字赫然都在其中,只是韦坚欲图与其见面却不得机会,他仍然欣悦十分,“陛下多疑,但使知道东宫意图交接节帅,必定怒不可遏!杜士仪,王忠嗣,别以为置身事外就可安然无恙?”

就在当天傍晚,李林甫便进了兴庆宫,将罗希奭炮制出来的这份供述呈给了天子。正如他所料,李隆基果然勃然大怒,可怒过之后,竟是就沉默不语了起来,久久都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心急,正要加上两句足可一锤定音的指斥,可抬起头时却对上了李隆基那犀利如刀的眼神。那一瞬间,他便想起了当年那场宫变之后,李隆基召见他时的情形。彼时亦是如此,他甚至都一度感到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

因此,当李隆基冷冷问了他一句对于这桩案子的看法时,李林甫便打消了最初牵连杜士仪王忠嗣的意思,只是拿出自己的一贯立场,低头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恕臣直言,韦坚及皇甫惟明暗中勾连,谋立太子为君,罪证确凿!”

杜士仪当初求为安北大都护时,就曾经对李隆基隐隐指出太子李亨的某些不良用心,而王忠嗣更是常年在外,几年才回长安一次,因此,这口供上涉及的这两个人,李隆基不太相信。此刻听到李林甫只言说太子图谋不轨,他面色稍霁,却是沉声问道:“那杜君礼王忠嗣何如?”

李林甫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天子的表情,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过度扩大化,不如谨慎一些:“既是韦坚图谋勾连,却根本不曾见到杜、王二位节帅,这样的供述自然不足为信,惟愿陛下明察。”

李隆基用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又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问道:“罗希奭可曾审问过韦坚和皇甫惟明?”

天子突然问及这个,李林甫不禁打起了精神:“回禀陛下,尚未审问。韦坚毕竟还是刑部尚书,皇甫惟明则官居陇右节度使,此前陛下甚至将河西陇右兵权尽归于他。不得上命,旁人岂敢轻易刑讯大臣?”

李林甫言下之意,便是若得圣命,罗希奭就能够尽情下手,让韦坚和皇甫惟明见识一番酷吏手段。可是,天子说出的话,却让他大失所望。

“那就好。韦坚身为国戚,勾连边镇节帅,力求仕进,确实罪不可恕。然则国之大臣,不可轻辱。”

直到这种时候,李隆基竟然还一口一个国之大臣,李林甫只觉得胸闷难当。可天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唯有连声答应,等出了兴庆殿之后,他方才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光是从韦坚和皇甫惟明的随从心腹身上,确实能够问出很多东西,但没有这两个涉事者的供述,那就怎么都谈不上铁证如山。天子最初的反应分明是雷霆大怒不会姑息,怎么现在却又变得心软了?

“陛下不是心软,其一,之前历经三庶之祸,若是再废一次太子,他这圣明之君的脸往哪里搁?”

晚上,得到消息的杜士仪闲适自如地坐在玉真公主面前,用这种绝对谈不上恭敬的口吻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一旁的固安公主亦是哂然笑道:“阿弟说得不错。而且,当初陛下放任武惠妃病死,却还留了李林甫为相,一则是满意其治政理事之才,二则是留着其制衡东宫。这要是东宫又易主,李林甫未免一支独大了。你刚刚说了其一,其二,这次只不过是韦坚和皇甫惟明两相勾连,和之前的宫变没法比,一下子又牵连大狱,就太兴师动众了!”

玉真公主对嫡亲兄长的了解,却更胜过杜士仪和固安公主,她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阿兄的心性深不可测,且看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处分。”

不数日后,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处分下来时,满朝一片哗然。韦坚的罪名是“干进不已”,说通俗一点就是为了谋求升官不择手段,被贬为缙云太守;而皇甫惟明的罪名就大得多了,离间君臣四个字放在谁身上,那都是少不得一个死字,可结果却是被贬播川太守。没人觉得处分太重,所有人都觉得和这些天四处流传的罪名比起来,这样的处分实在是轻微。

可这样一来,空缺出来的就不单单是一个刑部尚书,一个陇右节度使。尽管去岁在夺取石堡城一役中,皇甫惟明遭受了其节度陇右之后的最大一场败绩,可之前毕竟屡获战功,石堡城之败也只是忽略了援军,此次上京所献俘获极多,所以,李隆基几次召见后,也颇为嘉赏其志,因河西节度使王倕此次调任回京,他已经打算让皇甫惟明兼任河西节度使。可这一次突如其来的事件,却让这个主意暂时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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