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174)

“罗侍御何出此言?杜郎是光禄丞,并非御史台下辖,如今更是告假在家养病,有什么事需要他襄助?”

罗希奭没想到宋锦溪竟这样死不松口,脸色顿时一沉:“御史台的事,少夫人不明白就不要胡乱推搪。你不懂,杜郎君该当知道轻重!”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杜郎连日病情沉重,大夫吩咐不可轻易起身,否则会危及性命!罗侍御若是要请杜郎前去襄助,要么有圣命,要么有光禄卿的手书,否则就请回吧!”

面对这样强硬的措辞,罗希奭登时勃然色变。他不过是扯起虎皮做大旗,想要借着王忠嗣这件案子,重新追究当初吉温之死,看看能不能挖出杜士仪的马脚,可谁曾想对方这区区一介寒门之女竟敢如此藐视自己!

圣命他当然没有,至于光禄卿……要是换成太仆寺太常寺,他都丝毫无惧,可要命的是光禄寺新近走马上任的光禄卿不是别人,正是李林甫的表弟姜度!姜度平时不管事,可却素来护短,更何况和杜家又是姻亲,他要是去光禄寺,恐怕见不到人就会被姜度给赶出来!而李林甫对别人都能冷得下来,对姜家却始终照拂备至,要知道当年把韦坚一门连根拔起的时候,一直被韦坚冷落的妻子姜皎之女姜氏却被好好送回了娘家,如今反而享起了清福。

尽管如此,罗希奭来都来了,当然不愿意知难而退。可是,无论接下来他怎样恐吓,宋锦溪就是不肯松口,到最后他只能气咻咻地拂袖而去。直到罗希奭一走,刚刚一直摆出一副刚强态势的宋锦溪方才感到口干舌燥,双腿发软,伸手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承影。

“娘子,您没事吧?”

“不要紧,拖得一时是一时,能够打发走这个恶客就好!”嘴里这么说,宋锦溪却在心里默默向满天神佛祷祝,向逝去的卢鸿祷祝,希望丈夫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可等到她回了寝堂,还没和杜十三娘以及杜仙蕙解说罗希奭来的情景,秋娘突然匆匆而入,来不及行礼就面色沉重地说出了一句话。

“王大帅已经被押送到长安了,如今人已经进了御史台!”

屋子里的三个女人登时齐齐色变,要知道,王忠嗣身上还带着伤,而如今的御史台,几乎不逊于当年武后年间来俊臣周兴这些酷吏把持一切的时候了,王忠嗣这么快就被押送了进去,岂不是什么应变都来不及了?

当这个消息送进杜宅的时候,同时也以甚至连李隆基李林甫这样的当事者都意料不到的速度,犹如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长安城。就在当天傍晚,一场大雨过后,平康坊李林甫宅邸外头那粉墙上,赫然便出现了龙飞凤舞的四行蓝色大字。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第1076章 沉郁之下的大爆发

当朝宰相的宅邸粉墙上,大白天里被人刷上了这么四行诗,直指自己阻塞言路,不用人才,别说李林甫气得七窍生烟,就连文武大臣公卿显贵,也都感到意外得很。然而,当李林甫严命萧炅这个京兆尹,立时彻查此事之后,京兆府的差役们问遍了李宅周边的人,却发现整个白天,没有任何人看到过有人在李宅的粉墙边上逗留太久,更不要说写字了。

当萧炅无可奈何地冒雨亲自来到李宅月堂,把这样的结果禀报给李林甫的时候,这位宰相竟是怒火滔天地劈手砸了手中的笔。

“荒谬,怎会有这样的事!”

尽管萧炅和李林甫相交深厚,可李林甫此前和杨钊角力时落在下风,他一直看在眼中,如今又发生了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素来有些迷信的他隐隐觉得,是不是李林甫这些年来造孽实在太多,以至于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否则,没有任何人看到有人写字,这字迹却凭空出现,岂不是神乎其神?可心里这么想,他在嘴上却连声答应,一定会继续彻查,给李林甫一个交待。

李宅护卫尽出,封锁了那被人写上这些大字的粉墙,可是一夜大雨之后,等到天明时分,一模一样的四句诗也出现在城中各处,而等到艳阳高照之后,这些字迹就仿佛积雪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一时间,满城百姓竞相传言,有的说是李林甫恶了天意,有的说是奸相祸乱朝纲,陷害忠臣,更多的声音则是为王忠嗣鸣不平。当消息传到李隆基处时,竟不但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还有那四句被人临摹下来的诗。

“长安城中先是四处都突然出现了这样的诗,而今却突然不见了?”

在得到几个宦官异口同声的肯定之后,李隆基只觉得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异常不舒服。身为帝王,鬼神之说,他是素来相信的,否则这些年来也不会越发崇道好玄,甚至还特地开设了道举科,所以,面对这样神乎其神的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索性拿了李林甫顶缸,也好平息多年以来某些群体的愤懑。可一想到那个举发王忠嗣的魏林口口声声说其与太子李亨勾结,他的心里又仿佛扎着一根刺似的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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