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177)

外间陡然之间狂风骤雨直扑李林甫,这样的转机让宣阳坊杜宅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唯一的盼望就是自家少主人杜幼麟能尽快回复健康。短短半个月,宋锦溪就消瘦了不少,这天,当她坐车去道观祈福回来,踏进自己寝堂的时候,她突然敏锐地察觉到有几分不对劲,仿佛屋子里还有别人似的。她心头大震,不假思索地疾步冲进了里间,就只见那原本全部放下的幔帐如今正挑起了半边,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低头喝着什么,听到动静便抬起了头。

“我回来了。”

杜幼麟一口气喝完了刚刚承影特意送来的满满一碗参汤,此时又看到妻子,他只觉得连日以来的所有奔波疲劳全都从身体里消退了。尽管他并未料到,长安城内已经有了这样的轩然大波,可王忠嗣毕竟还没能从御史台出来,他进城后就秘密去见了高力士,把王忠嗣的血书转呈了上去。至于哥舒翰,如果这位新任河西节度使能够挺身而出,也是对长安城中这次浪潮的声援。

宋锦溪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软了。她跌跌撞撞走上前去,到床前突然伸手环住了丈夫的脖子,一颗心终于放回了原地。她没有说这些天自己在家里的担心,也没有提到罗希奭曾经登门恐吓,更没有说家中上下仆婢们的窃窃私语,她只知道,这偌大的家里终于又有了男主人。

“别哭,别哭!”感到肩头传来的点滴热意,杜幼麟不禁有些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方才强笑道,“这不是没事了吗?你看,我人都好好的!等到这次的事情过去了,锦溪,我带你去雁塔,我们去雁塔好好看看长安城的风光……”

使了个花招支走了御史大夫裴宽,又瞅准了杨钊也不在御史台的机会,罗希奭便纠集了几个心腹闯进了关押王忠嗣的屋子,硬是把人转移到了自己能够一手遮天的御史台殿院大牢。尽管王忠嗣重伤未愈,可罗希奭看惯了更加凄惨的情形,怎会有任何动容,再者他深知自己依附李林甫方才有如今的权势地位,如果李林甫倒台,他必定会遭到很多人凌厉的报复,因此早就把什么后果之类的置之度外。

此时此刻,他喝令差役把王忠嗣缚在了刑架上,随即便嘿然笑道:“王大帅久在军中,应该见惯了杖责鞭笞,应该不知道,有些法子不会让人血肉淋漓,也不会让人受什么内伤,却会让人觉得无穷无尽的苦痛,只恨不得早些死了!”

之前那个照顾了自己数日,一直悄悄把外间动向禀报给自己的小吏被罗希奭令人打昏过去,强行押走了自己的时候,王忠嗣并没有反抗。毕竟,他还有妻儿家小在长安,不能给人落下口实。面对眼前这个满脸狞笑的家伙,他知道任何义正词严的呵斥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因此索性不理不睬地闭上了眼睛。

见王忠嗣竟然如此蔑视自己,罗希奭登时更加恼怒。身为酷吏,他最喜欢的就是听人求饶乞怜,最喜欢的就是听人在各种各样的刑罚之下发出哀嚎惨叫,在他看来,这比世间任何音乐都要动听。现如今王忠嗣面对他的威胁却一声不吭,受到轻视的他立刻目视了一眼旁边的一个狱卒,那狱卒立刻心领神会,挽起袖子便大步上了前去。

“王大帅威名赫赫,我闻名已久了。只是这殿院大牢里头,也关押过很多赫赫有名的人物,最初也一个个都如王大帅这般瞧不起人,可很快就都变成了一滩烂泥似的!所以,希望王大帅能够好好招认,究竟和太子殿下有些什么勾连!”

那狱卒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又满足的凶光,右手两指之间,赫然多出了一根闪着尖锐银光的铁针。见王忠嗣依旧闭目默不做声,他突然猛地探出右手,竟是直取王忠嗣受伤的左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狱卒就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咣当巨响,一分神之下,那铁针一偏,顿时扎进了王忠嗣的左臂。他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吸气。可他来不及去看受刑的王忠嗣是什么表情,慌忙转身往后看去,就只见大门已经被人踹开,一大群人从外间拥入,而那些受命在外看守的家伙甚至没能发出任何警告。惊慌之下,他本能地侧头去看罗希奭,却发现罗希奭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白面无须的老者,面色犹如死了爹娘似的难看。

“罗希奭,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刑讯国之大将!”

高力士厉声喝了一句,左右当即有禁卫冲上前去,三两下拿下了那几个惊慌失措的狱卒,其他两个则是手忙脚乱去解王忠嗣手上的绳子。当有人注意到扎在手臂上的一根铁针时,立刻高声叫道:“大将军,他们竟然针刺王大帅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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