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200)

这样的番邦之主,当然值得礼遇!

数日之后,杜士仪这一行人方才跟随前往接应的兵马回到了安北牙帐城。城墙之上,当将士们眼见袍泽中多有损伤,后头的马匹上甚至还驼运了尸体,本就激愤的人群不禁沉默了。等到杜士仪入城进入安北大都护府之后,一个消息方才传了出来。在得到骨利干鄂温余吾俟斤的发兵援助之后,杜士仪竟是令仆固怀恩所部、牙兵以及援军杀了个回马枪,收殓了那些之前战死的将士,也就是如今马背上被驮运回来的那些尸体。

战场上生死无眼,历来若是打了胜仗,死难者的遗体也许还会得到相应的妥善安置,可在逃命的过程中,杜士仪却还能去把这些死难将士的遗体给抢夺回来,上至将校偏裨,下至寻常士卒,一个一个全都异常感动。而杜士仪本人却也不换掉那风尘仆仆甚至于有些狼狈的装束,就这么升节堂,先是当众对鄂温余吾俟斤派来护送他回程的将领表示了感激,随即便环视一眼廷下主将,声音变得异常严厉。

“自从我安北牙帐城建城以来,对于漠北诸部全都是以安抚为主,从未主动交战。就是之前对回纥的那一战,若非回纥旧主骨力裴罗在长安城派人袭杀了殿中侍御史吉温,陛下也不会为之震怒,命我率军攻伐!一战既然大胜,回纥遗民遁入黠戛斯,我也不为己甚,前几个月甚至还吩咐人护送吐迷突之子叶健往故地复国。这一次我亲自前往黠戛斯,本来是看在黠戛斯之主曾经和我大唐皇家联宗,所以格外表示礼敬,可谁知道却无辜葬送了这么多人命!”

杜士仪声色俱厉,而在他下方,仆固怀恩那显然是在战场上冲杀所致的满身血迹,亦是触目惊心。谁都知道如果说杜士仪是安北牙帐城的一号人物,仆固怀恩便毫无疑问是二号人物,倘若两人同行却都出了什么问题,安北牙帐城便会岌岌可危!于是,张兴便第一个站出来沉声说道:“黠戛斯势大,骨利干此次出兵援助大帅和仆固将军,很可能难以抵抗黠戛斯因此而来的报复。请大帅立刻下令,就此出兵!”

“请大帅出兵!”

“我愿为先锋!”

自李光弼以下,一个个请求出兵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甚至有阿布思之子阿古滕,聂赫留之子阿尔根,仆固玚就更不用说了,自己的父亲都险些被人袭杀,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声音竟是最大的。眼见得自动请缨者络绎不绝,杜士仪微微一举手,节堂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见此情景,受鄂温余吾之命带着两千兵马护送杜士仪回来的骨利干将领葛洛不禁有些吃惊。这一路上他看得很清楚,指挥打仗的是仆固怀恩,冲杀在前的也是仆固怀恩,杜士仪一直便如同寻常将校一般,拼杀时虽也有上阵杀敌,可不曾插手过具体如何用兵。可如今在节堂之上,他一句话便让诸将纷纷请战,一个手势就让堂上鸦雀无声,只有威望极高方才能够如此。想到黠戛斯从前实力远胜于骨利干,这次却极可能要悲剧了,他不禁暗自感慨俱力贫贺中的愚蠢短视。

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想到,黠戛斯已经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换了新主!

“怀恩此行历经多场战事,辛苦了,接下来的仗就让别人去打吧。仆固玚,父债子偿,父仇子报,你领兵三千,跟着葛洛将军前往骨利干,以防黠戛斯因我之事报复,如有必要,可迎头痛击黠戛斯,不用等我的命令!”见仆固玚为之大喜,立刻高兴地行礼答应了下来,杜士仪便又对李光弼吩咐道,“黠戛斯既然和磨延啜勾结,吐迷突之子叶健如今还年幼,恐怕未必能够支撑下来,光弼,你也领兵三千,立刻前往回纥牙帐,统合上下预备应战!”

李光弼听到回纥牙帐这一头赫然是交给自己负责,他立刻凛然应命。他可知道,自己在回纥绝对谈不上什么好名声,在那些家伙看来,要不是他当初出人意料地斜插回纥中军后方,怎么也不至于有磨延啜之变。

接下来,杜士仪又分别分派阿古滕和阿尔根率领所部兵马,立时清理安北牙帐城周边两千里范围内的所有角落。最后方才沉声吩咐道:“少伯和仲高立刻代我行文长安,禀报黠戛斯叛乱之事!”

一时武将们忙着备战,文官们有的忙着准备粮秣补给,有的则忙着草拟给长安的奏疏,以及打点各处的事务。这时候,如今官居安北大都护府掌书记的岑参则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和王昌龄素来交好,出了节堂之后就一把拉住了对方,趁着别人都正在往外走,低声问道:“少伯兄,安禄山也好,哥舒翰安思顺也好,包括就连郭子仪,西域的高仙芝和李老将军,全都派了专人在长安打理一切转呈奏折以及其他相应事宜,大帅为何却不派一人坐镇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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