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21)

“那两位王郎君如何不好说,杜十九郎却是已故齐国太夫人看中的人,否则,赵国公也不会特意写了信来,嘱阿爷在来年尚书省都堂省试时照拂一二。须知解试都还没过,何来省试?不过,真没想到二十五郎竟会有畏惧的人。”王戎霆将崔小胖子的几番异样对母亲解说了,又笑道,“我瞧着二十五郎在他面前,比从前老实了不少。”

“他也已经快十三了,总该懂些事。”郑氏对崔二十五郎这外甥的坏脾气也记忆犹新,闻言想了一想,突然记起了更要紧的事,“这都已经宵禁了,你阿爷今日去探望开府仪同三司祁国公,怎的还不回来?不过是因同姓之谊被人拉着不得不去虚应故事,祁国公又并非太原王氏本支,留这么久岂不是太显眼?”

“阿娘说的这道理,阿爷应该不会不知道才对。”王戎霆蹙眉沉思片刻,随即突然喃喃自语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祁国公不是小病,而是重疾!”

注:祁国公王仁皎,玄宗王皇后父。

第113章 近乡情怯

这一夜,杜士仪把寝室让给了王家兄弟,自己则是独眠于澹然楼的东边书房中。尽管是给崔小胖子准备的屋子,但四面书架上到处都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卷,他趁着临睡之前翻了两卷,一时心中痒痒旧癖发作,险些又要秉烛夜抄书,最后还是忍了又忍方才回床睡下。

时而想想此次同来的杨综万和几个石工,还有那重重的一箱子端溪石,时而思量明日便要回樊川故居,杜曲旧地,本应旅途劳顿的他竟是始终精神炯炯难以入眠。而更让他一时没法安心睡着的,还有西边寝室里王家兄弟以为他已经睡着,低低交谈起来的声音。

“阿兄,咱们此次回了长安,你打算住在哪儿?听说平康坊北里诸妓云集,士子众多,若有好诗赋立时便会广为传唱,不如……”

“那种风月之地,说得好听是才名,说得不好听便是风流薄幸名。再说,你阿兄又不是初来长安求取功名的时候了,何必到那种地方扬名?”

“可是……那阿兄此次回来,几位大王那儿总应该投一下帖子拜望……”

“十五郎,这京城中每年四处投递墨卷,希冀博人青睐的士子多了,你知道缘何少有为人所重?真才实学之外,风骨亦是不可或缺。哪怕我就是赁得陋室偏屋,只要一二文会中大放异彩,自然会有人代为扬名,道是王十三郎已经回来了,几位大王自会下帖邀约。你不要因为杜十九郎今年要应京兆府解试便患得患失。他与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我敬他的人品,他亦敬我的禅心,孰胜孰负,却得解试之后见分晓!”

王维这一次回来,果然是应今年京兆府解试的!

杜士仪知道王维不是京兆府人,此番应试,必属寄籍,这在时下并不奇怪。京兆府和同华二州,素来是科举文华最盛之地,也是全天下举子趋之若鹜的地方,不但乡贡进士人数多,而且若得京兆府前十名等第,最终及第的可能性远超那些穷乡僻壤出身的乡贡进士。

哪怕京城大居不易,也不知道多少人节衣缩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此谋求进身之阶。而如同王维这般,从三年前开始便游于两京公卿贵第,一时名声赫赫,却一直拖到今年方才应试,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区区京兆府等第,而是奔着第一名解头而去的,难怪王缙会有那样的顾虑!

只是那一句相敬之说,他听着不禁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打了个呵欠便合上了眼睛,再不去听人家的兄弟私语。渐渐的,他便沉沉睡了过去。整整一夜,他甚至仿佛连一个梦都没做,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洗漱过后,杜士仪与王家兄弟一块用了早饭,王戎霆便再次过来了。提到其父王卿兰,王戎霆便满脸歉意地表示父亲一大早上朝去了,恐怕至少要午后方才能回来,临走前请他致歉云云,又让后头僮仆送来三支长方木盒,道是父亲赠予三人的礼物。杜士仪三人谦辞再三,最终方才收下,却是都开口告辞。待到又叫上了杜十三娘,前去郑氏的寝堂辞别,郑氏却又送了杜十三娘一方银泥帔子,笑说正是今年京城流行的式样。

得了别人的礼物,无论杜士仪还是王家兄弟,自然也都预备了回礼。王家兄弟是洛阳冰心坊所制的一盒笺纸,而杜士仪则是一方杜十三娘所绣的尺屏,以及一卷自己亲手抄录的当年玄奘法师所译《般若多罗密多心经》。在洛阳时他便知道两京信佛的公卿士大夫及贵妇众多,他此前书佛经静心兼练字,也不知道抄过多少佛经,昨日又从王戎霆口中得知郑氏信佛,方才送了如此回礼,自然让郑氏很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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