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28)

杜士翰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地说道:“既如此,那就依你吧……真是的,好好的居然要住到别家去!”

车马复入杜曲,杜士仪便和杜士翰一行告了别,随即就招手唤了刘墨过来。当他说到应考期间要借住平康坊崔宅,刘墨立时露出了笑容,想也不想地连连点头道:“如今崔宅无人,又清净又宽敞,正适合杜郎君预备解试,郎主夫人和五娘子早就嘱咐过了。事不宜迟,这就赶快回去吧!”

“此刻天色还早,也不急,再绕一绕先前我那大媪的居所,既然我兄妹二人暂时不留在樊川,总得告诉她一声。”

这一路从东都到长安来,刘墨已经大略摸清楚了杜士仪的脾气。尽管大多数时候为人温和,但也不是没脾气的,否则也不至于能压服崔二十五郎。而对于他们这些从者家丁,杜士仪非但从不苛待小觑,而且大多和颜悦色,对儿时乳媪多有敬礼自然不足为奇。因而,他答应一声,便反身策马对其他那些家丁言说了杜士仪的决定。听说要回平康坊崔宅,众人自是人人高兴。

而当杜士仪隔着窗户对杜十三娘言说,要去瞧瞧秋娘,本有些心不在焉的杜十三娘立时露出了十分喜色,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也想见见大媪后来生下的那个孩子如今怎样了!”

众人沿原路返回,远远看见那座简陋的屋舍时,却只见那屋舍前头围着好些看热闹的乡民,而在这些乡民前头,几个从者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而柴扉前则是一个短衫男子在那儿喧哗嚷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拿出了一把小手斧,竟是一斧一斧狠狠劈着那道柴扉。

“秋娘,别以为躲在里头不出来,今日便还能给你蒙混过关!你那男人和一双儿女病倒的时候,要不是拿着房契地契来抵,谁会借钱给你?别以为人死了就能赖账,你给我滚出来!”

听到这有恃无恐的嚷嚷声,还有那一记一记砍着柴扉的声音,杜士仪不禁心头大怒。还不等他开口吩咐,一旁的刘墨已是打了个手势,几个崔氏家丁当即口中呼喝着策马上去,提起马鞭便开始驱散那围着看热闹的人。这种事他们平素做得多了,此刻赫然驾轻就熟,那虚空挥下的鞭子不时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却无伤人皮肉,只把看热闹的那些乡民赶开了老远。

这一拨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几个从者一时大为意外,而那原本在后头抱手而立的那个年轻人则是愠怒地朝来人看了过去。当发现端坐马上的杜士仪时,他的面色立时一变。尽管上一次在东都崔宅曾经见过一面,可那时候他意识到人是杜十九郎已经晚了一步,因而这竟是三年以来第一次面对面相见。此时此刻,他眼神微微闪烁,随即便上前笑呵呵地说道:“十九郎什么时候从东都回来的?若是早知道,我也好去接一接你!”

若不是上次在东都时,杜士仪还看到过这杜文若,更知道此人在吊唁齐国太夫人杜德之后,甚至没打个招呼便立时离去,根本就没有见过自己,否则眼下听这口气,他甚至会以为他从前和自己极其熟络亲近。眼见得看热闹的人都被赶开了,他便跳下马来,若无其事地说道:“也就是昨天才刚回来。不知道这会儿又是砸门又是叫骂,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儿住的是我从前的乳媪。”

杜文若见杜士仪下马时稳健有力,分明那一场大病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后遗症,他不禁心中生出了几分恼恨。然而,他很快就暂时把这些抛开了。今日上演这一出,尽管他并不知道杜士仪真的这么巧回樊川,可既然碰上了人,那也没什么可怕的。

在那一场大火之后,杜士仪早已经是家徒四壁的人,不过托庇于崔家,就是崔家,难道还会给杜士仪一个过去的乳媪还钱?

“有这么一回事?”杜文若故作不知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便笑吟吟地说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天气甚好,我也就打算四处转转,没想到正巧看到此间吵吵闹闹。十九郎既是相问……来人,把那人拖过来!”

他一声令下,几个从者自然应命无误,须臾就把那个刚刚砸门砸得正起劲的粗短汉子给带了过来。其人有些不安地瞥了杜文若一眼,见杜士仪目光冷冽地看着自己,他登时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退后了两步,这才打了个哈哈赔笑说道:“杜小郎君……不不不,没想到是杜郎君回来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秋娘实在欠了我一大笔钱,已经连年关都拖过去了,若再这么拖下去,我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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