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338)

“怪不得大帅常说,我安北牙帐城最悍不畏死的人都在你杜随麾下!”

仆固怀恩嘴里和阿兹勒满不在乎地闲话家常,军令却早早传达了下去,全军之中仅有的两千重盾步卒已经派了上前,骑兵则是在预热坐骑,随时准备出击。这些年来大唐从来没缺过马,所以就连步卒也往往能够配马行军,等遇到大战之时方才下马整军,按照步军战法出击。然而对于安北牙帐城来说,收纳的蕃军大多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骑射突击方才是本能,所以对于崔乾佑那颇具名声的陌刀军,仆固怀恩非但不怵,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崔乾佑以步卒在前,马军布设两翼,陌刀手在后,便是认为他的马步军能够缠死我安北马军,他的陌刀手能够趁乱突击!只是他不知道,我仆固怀恩曾以寡敌众,死死拖住回纥主力半日,今日兵马相当,岂能让他得逞!全军儿郎,随我杀,若一击不能捅破敌阵,我就跟他姓崔!”

当崔乾佑看到仆固怀恩和安北前锋营的大旗终于动了,紧跟着数支马军从步卒军阵后疾冲出来的时候,他的瞳孔顿时猛然一缩。此次他是率军来攻打长安,所以防守用的什么铁拒马,什么长矛兵,全都没有,而且仆固怀恩那庞大的骑兵数量简直让他差点没瞪出眼珠子来!就连擅长养马的幽燕,也没有这样比例的骑兵!这种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杜士仪为什么不畏漠北苦寒,敢孤身镇守那儿,单只一个马字,就实在是胜过中原太多了!

正如崔乾佑想的那样,安北牙帐城最不缺的便是军马,所以马军训练全都是真刀真枪的马战,常常会因为训练太过严格而有人阵亡,至于马匹的折损更是不计其数。放在其他各大边镇,马匹当然也是有折损率的,可却万万比不上安北牙帐城每年动辄高达百分之二三十的汰换比例!在操练之中付出的这些高昂代价,就在此时此刻马军冲阵的时候完完全全弥补了回来!

摧枯拉朽!

当仆固怀恩一马当先率最精锐的亲兵马军,直接杀入了敌阵之中时,他的感觉便是如此!在夏州仆固部养精蓄锐多日,和母亲和弟弟们团聚的喜悦,远远多于父亲被母亲授意软禁的叹息,而他军中所属的将卒们,更是在仆固部得到了最好的休养和补给,此时自然气势如虹。当一口气冲出敌阵捅了个对穿,眼见得崔乾佑的五千陌刀军还未赶上来,仆固怀恩不禁哈哈大笑,却根本没有上前去和这支足以和骑兵抗衡的兵马硬拼的意思。

李光弼麾下陌刀军之利,他可是曾经见识过,不想再去体会!

直到这时候,崔乾佑方才意识到,自己因为骤然发现安北牙帐城兵马来援而心神大乱,在这种时候根本就不应该和仆固怀恩对攻,而是应该以守待攻,疲其心志体力,然后再伺机反攻!他不过是因为觉得长安城内军民无力开门反攻,所以想尝试对攻一场,挫败仆固怀恩锐气,顺便给城里人一个警告。

然而现在这种时候,他再想弥补这一点疏失,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竭尽全力重振旗鼓,命步卒徐徐推后往陌刀军靠拢,而自己亦是率马军避其锋芒。当孙孝哲亦是气急败坏收拢兵马退到大军左翼的时候,便注意到中军步卒竟是在口令之下忽进忽退,看上去极其诡异。

这个崔乾佑到底是怎么带兵的?这是什么意思?

田乾真却没有孙孝哲这样多的疑虑。刚刚他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昨夜那支安北前锋营战了一场,同样是马军对马军,对方那种硬碰硬上的坚决,又或者说是蛮横,着实让他再次吃了个大亏。此时此刻,当他收摄兵马回到大军右翼的时候,见崔乾佑中军那样的阵仗,他便明白,安北骑兵的锋芒实在太盛,己方马军根本抗衡不住,崔乾佑已经在不得已之下,变攻为守,试图诱敌深入,然后派出陌刀军决一胜负了!

仆固怀恩自然看出了这一点,在重新整军编队之后,他便令一个军士上前,沉声喝道:“与我去崔乾佑军中一趟,告诉他,我安北大都护杜大帅和朔方兵马正在从金城县赶过来,让他自己权衡权衡,是战是降!”

一战而挫敌锐气足矣,他可不打算反反复复地拿人命去和叛军对攻!

那军士满脸肃然,磕了一个头后便上了一匹刚刚牵出来的马,拨马转身往崔乾佑大军驰去。

见这孤零零一骑而来,崔乾佑知道必是信使,当即下令不得发箭阻拦,只派了一队亲兵上前把人护送到自己这里。等到见着此人,听其原封不动地转告了仆固怀恩的话,他面色纹丝不动,心中却是涌起了惊涛骇浪!单单仆固怀恩这支援军便已经让他应付吃力,倘若朔方援军真的来了,他怎么应付?又或者说,仆固怀恩只不过是希望他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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