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2422)

两个御医全都能够察觉到天子的怨怒,可外间的变化李隆基不知道,他们却很清楚。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年长的便低声说道:“永王勾结陛下身边的内侍,不但谋刺陛下和杜相国,而且还矫诏调动禁军。所以,陛下之前重伤昏迷,不能视事见人,杜相国和裴相国以及诸位尚书侍郎商定之后,就把陛下挪到了大明宫清凉殿。如今外头正在商议监国之人。御史中丞王缙等不少大臣推举已故太子之次子南阳王监国。”

此话一出,李隆基只觉整个人如遭雷击,喉头一阵腥甜,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浑浑噩噩的他没有理会慌忙上来又是顺气,又是搀扶他的御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仗他输得太惨了!永王李璘那一箭不但让他肉体上遭受重创,而且那些指责捅破了他暗害杜士仪的窗户纸,让他本就脆弱的精神几乎崩溃,如今再面对这样一个最坏的消息,他哪里还支撑得住?

太子李亨的次子南阳王?那是谁?他甚至根本记不得这样一个孙子究竟长什么样!

撑着最后一口气,李隆基咬牙切齿地问道:“那右相杜君礼呢?他怎么说?”

“回禀陛下,河北那边军情不稳,原本准备拿下邺县和滏阳,让安阳变成孤城,谁知邺郡滏阳安守忠大军伏击,河东节度使程千里中伏兵败,而陛下那时候又没有苏醒,所以裴相国等诸位商量过之后,决定以杜相国为招讨元帅,权领朔方、河东、安北诸军,前往河北主持战局。今天一大早,杜相国将国事悉数托付给裴相国等诸位,调了安北前锋营随行,已经赶去河北了!”

听到杜士仪竟然不在长安了,而且还正式多了个元帅的名号,李隆基只觉得心头那股气再也顺不过来,竟是再次昏了过去。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杜士仪居然抽身而退,又到前方带兵去了,这无疑再次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费尽心机利用重病不起把杜士仪召唤回来,可到头来却不但把自己赔进去了,还闹出了一桩牵连无数的大案,又让群臣拱出了一个南阳王!

南阳王李係是谁?

并不仅仅是一个李隆基发出这样的疑问,就连长安城的很多官民百姓,也一样有这样的疑问。尽管那是李亨剩下诸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可当初李亨被囚,广平王和建宁王四处奔走,却没见这位南阳王出面为君父喊冤,在很多人看来,这么个皇孙甚至还不如出身杨家的广平王妃崔氏有血性。更有人认为,天子还有众多皇子,不应该在皇孙之中择选东宫,如颖王这样素有才名的皇子,方才是东宫最好的人选。

颖王自己倒不曾跳出来和侄儿争,可之前得到天子驾幸的盛王李琦和丰王李珙却哪里甘心让只是东宫一介宫人之子的李係坐在头顶上。出不了十六王宅的他们便一日一疏往上送,一时间,整个长安城中议论纷纷,一片鸡飞狗跳,而御史台中勘问犯人的那批人更是让无数人为之焦头烂额。

留下一个乱糟糟的长安,杜士仪此时此刻却已经再度出了潼关。和来时身边只有百多人相比,此次他回程时,除了阿兹勒的六百余前锋营随行,还多了一批自请随扈的关中豪侠儿,约摸两百余。若不是长安城中马匹不够,他又不可能再去天子诸厩中调用马匹,只怕主动跟从的人还要更多。这些人正是听闻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得知他不留下掺和立储那一档子事,而是赶回河北主持战局,心中感动,故而从京畿道各地汇集而来的。

他身边的实力既然充分,也就不担心其中被人有意掺杂进了沙子。他从阿兹勒那里调来了十名精锐老兵,放下去编练这些投效的勇士,而自己但凡饮食起居,则全都是和麾下兵员一起。河洛因为安禄山之乱,崤山南北道上那些曾经繁华的驿馆遭遇重创,至今还只是刚刚恢复了信使功能,接待往来官员却是力有未逮。所以,他只是黎明出发,沿途路过州县补充口粮,或干脆露宿,或借民宿休息一夜,如此周而复始,只用了数日功夫便抵达了卫州汲郡。

汲县北临河东,南至河洛都只有一日路程,在此前一度是河东、朔方以及安北三路兵马屯驻之地。然而如今,大军已经打下了邺郡汤阴县,主力也就随之前移,留守汲县的只有两千余人,确保粮道以及后方安全。然而,当抵达这里时,打前站的阿兹勒便发现,城门盘查的守卒不是垂头丧气就是无精打采,甚至连城头巡视的兵卒也显得蔫蔫的。甚至他这一行十数人快要到城门时,这里的反应仍然迟钝得很。

“带我去见驻守邺郡的主将!”

府天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