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308)

“闭嘴,我只是鬼迷心窍拿了那两贯钱给肖头儿办事,凭什么出了纰漏还要一块顶!”

一轮拷讯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嚎叫,尽管后头跟着两声喝骂,但那人却反而更加提高声音反骂了回去。这时候,再不敢拖延时间的岑其立时吩咐把人带上堂来。不多时,就只见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架着一个汉子上了堂。不过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此人已是面色灰白满头大汗,当被撂下跪倒的时候,站在杜思温身后的杜士仪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背上臀上和双股之间的斑斑血迹,显然这讯杖拷问时,臀腿背都受了不轻的伤。

然则此时,听得外间那些声音为之一停,王守一竟还先开口问了那押人上来的差役一句:“打了多少?”

“回禀晋国公,已杖二十。”

“才打了二十而已,还未过半呢。此人愿意招认,其他人却还没开口,且继续拷讯,五杖停一刻,让他们喘口气!”

见王守一仿佛是说着一桩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那差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岑其,见其面色僵硬地微微点头,他只能连声答应退下堂去。不消一会儿,外头便又再次传来了行刑声和惨呼声。在这种决算不得美妙的环境中,那跪在地上的齐四一时更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当上首传来啪的一声重响,他只觉得受伤最重的大腿传来了一股痉挛的感觉,竟是几乎瘫倒,本能地开了口。

“我是左羽林卫军卒齐四,只是受了肖头儿两贯钱好处,所以才跟着他出城办事!他说是报复仇家,又是我顶头上司,我不曾多想,一切都是听命行事……”

话还没说完,杜思温便似笑非笑地再次出口问道:“听命行事?那是如何找到的那土地庙?”

“起初并不知道人住在土地庙。我等原本停在渭河边上另一座旅舍,是因为有信来报说人会过来,这才打算守株待兔,可许久却不见人来。”听到外头已经有人的惨嚎渐渐弱了声息,齐四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后来也是肖头儿赶回去对报信那旅舍的店主好一通臭骂,我这才知道,不但那家旅舍,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附近,好几家旅舍都得了吩咐,若有如此一行人来就挡在门外。我还听到那店主说什么画像比照,应是有人把杜郎君的画像给了他。”

这一次,杜思温再次眉头紧皱。见岑其那脸色发僵的样子,他也懒得指望这位司法参军事了,索性越俎代庖地问道:“城门自下午未时过后便紧急戒严不许出入,你等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而你说的那肖校尉如何知道,他找的仇人不早不晚偏是这时候到长安,非得投宿一夜才能进城?须知灞桥的桥吏,可不曾见到有人一直在那里傻等!”

无论姜皎还是王守一,都不是为了这小小的案件而特地大晚上赶到京兆府廨的,此刻杜思温区区几句话问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两个人几乎同时身子前倾,目光都盯在了齐四身上。

然而,齐四又不是肖乐这般在外自称葛福顺小舅子,又颇得王毛仲信赖的人物,他哪里想到自己此刻吐露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掰碎了分析,因而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就讷讷说道:“我等是未时前头就出城的,一直就在渭河边上那旅舍休憩,并未有人守候在灞桥。肖头儿只说从洛阳到长安,前一日大清早东都开城门之际出发,到长安必定是下午。只要是未时过后才抵达城外灞桥,就休想进长安城,总得寻一家旅舍投宿。”

此话一出,姜皎和王守一同时霍然起立。然而两人对视一眼,却同时看向了杜思温。姜皎更是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道:“杜老府君,亏得你利眼明心铁口,这才问出了端倪。接下来不如继续问个清楚如何?”

“这……老夫何德何能,先头只是越俎代庖罢了,还是让岑参军问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杜思温哪里不明白这两人是何用心,不过是想借着自己来问清楚朱雀大街那死了的疯子,和这拨凶嫌可有关系,以及最重要的幕后主使罢了。然而,他这一大把年纪却为了杜士仪这晚辈后生抛头露面,却不愿意搅和到后妃之争中去,因而他一面打哈哈推辞,一面在心里计算着时辰,暗自不住埋怨该来的人来得太晚。就在姜皎和王守一连番上阵劝他担责,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突然只听得刚刚又是五杖行刑完毕,原本只余下惨哼阵阵的外头,突然又是一阵哗然。

今夜这连番变故,已经让岑其连怒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皱了皱眉,随即有气无力地问道:“外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身侧一个差役快步出去,不消一会儿便面色发白地进来,镇定了一下心神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右……右监门卫杨……杨将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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