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310)

“老叔公?”

“既然是用来见源老头的借口躲出来的,不去见一见那位同样在躲清静的京兆尹,那怎么行?”

当得知杜思温带着两个侄孙已经到了的时候,京兆尹源乾曜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深深的无奈。杜思温在朝为官的时候就是个最不好对付的老狐狸,执拗起来比石头还硬,狡猾起来比油还滑,今天这京兆府廨成了一拨又一拨人莅临的炭火堆,他这病遁的人分明躲开了,可还是拦不住这位明里说来给杜士仪撑腰,关键时刻却拉着人躲了个干干净净的朱坡京兆公,更何况人还大喇喇地说是来探他的病!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好一会儿的李林甫便在旁边轻声问道:“源翁,我先回避回避?”

“不用回避了,朱坡京兆公最会抓把柄钻空子,我如今老了,未必有你的急智。哥奴,你留在旁边给我提个醒。”说到这里,源乾曜又有些无奈地说道,“之前十六郎说你和你舅舅楚国公吃酒,他分明已经吃醉了,却还是和撵兔子似的赶到了京兆府廨,也不知道今天究竟要惊动多少人!”

“至多还有个王大将军,其余的人应该不至于在这犯夜之际赶过来。”

李林甫原本对这事情就极其关注,不过顺着口气做个回避的样子,源乾曜既是留人,他当然就势侍立在卧榻之侧。须臾,他就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左右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进了屋子,虽则瞧着年纪已经七十开外,但只看那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样子,就知道这着实是个老而弥坚的老滑头,因而他瞥了躺着装病的源乾曜一眼,立时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前道:“杜公来了。”

“啊呀,是李十郎啊。”杜思温抢在李林甫自报家门之前,就先叫出了人来,随即便笑眯眯地说道,“源翁这一病,东都儿孙都尚未赶来,总算是有你在旁边陪侍,真是孝心可嘉。对了,源十六郎呢?”

听杜思温直截了当问起了源光乘,源乾曜哪里还不知道这老家伙倚靠当年当过一任京兆尹的人脉优势,躲在暗处把该打听的都打听完了,自己要是一味装聋作哑,只会让人笑话。于是,他便侧了侧身子,等到李林甫知情识趣地低头弯腰把他搀扶了起来,他方才半真半假地带着几分疲态说道:“杜兄逍遥啊,这致仕归山,如今这气色反而好过当年!”

“朱坡人杰地灵,当然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杜思温笑眯眯地在卧榻前一方坐榻上坐了,却是闲适自如地一腿下垂一腿盘起,“咱们也不是外人,且容我放肆些坐了。”

谁和你不是外人!

源乾曜暗自腹诽,但目光须臾便落在了杜思温身后那两个年轻人身上。那个高大魁梧显见是练武的儿郎很快就被他放在一边,而那个一身白衫上还带着风尘以及血迹的少年郎君,他却是端详了许久。

不止是他,曾经去过嵩山下征书的李林甫,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杜士仪。尽管已经两年多了,当年的所见人物他已经没了多少印象,可这会儿仔细看去,他还是依稀记起了那个找借口搪塞他的少年。

当年只是耍花腔,如今搅动的,却是宫内朝外一场大风雨!

源乾曜审视完了,便干笑道:“杜氏儿郎,果真是不凡啊。”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然而,刚刚示意杜士仪和杜士翰齐齐拜见过之后的杜思温却仿佛听不出来似的,眼睛笑得全都眯在了一起:“当然是不凡,杜十九郎万年县试夺下魁首,今次京兆府试之前洛阳长安奔波了一个来回,回程还遭人劫杀,如此波折却非但赶上了,而且听说府试三场,每一场都无可挑剔。别人是白首难帖经,他却把别人一考数个时辰都答不上来的十道经义,顷刻之间全数帖出,怎不叫我这长辈欢喜?”

“唔……当场考问的事情我也听说过,能把九经倒背如流,着实难得。”迫于无奈,源乾曜只能不情不愿地接了一句。

“至于第二场试赋,能够让当年进士科及第,素有文名的试官蓝田县丞于奉令人抻纸,站在其身侧几乎看他写完了全文,这水准如何不问自知。第三场策论亦然,比其余人等早了将近两个时辰交卷,昔日积累之丰可见一斑。源翁虽非试官,却是当今京兆公,今岁京兆府试,还请明允判卷才是。”

源乾曜也好,李林甫也好,甚至连跟着杜思温前来的杜士仪,都以为这位朱坡京兆公此来的缘由,是为了念珠厅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那桩案子,谁都没想到竟然直奔今岁京兆府试而来。尤其杜士仪还记得杜思温当初曾经明明白白地对自己说过,因京兆杜氏请托人情的实在太多,已经放话今岁不预科举事,如今却突然如此破例,回头传扬出去必然是一场极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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