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413)

进了大都督府,王容立时收起了刚刚那从容。从二门一个老仆妇口中得知,张说确实正在半月堂召集了属官议事,她思忖片刻便径直往见张说妻室元夫人,略一解释了自己上午去飞龙阁之事,便仿佛无意透露道:“我回大都督府时,见门上有些争执,一位王郎君被挡在了门口,和守卫理论了起来,旁边的那位我当初在长安城中却是见过,正是今科状元郎杜郎君,看那风尘仆仆的焦躁形色,仿佛是从哪儿赶回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元夫人和张说结发夫妻,深知王翰乃是丈夫颇为器重的年轻才俊,至于杜士仪的名字,更是听张说提过好几次,还道是王翰带杜士仪去天兵军了。待到王容告退,吃了一惊的她思量许久,最终还是命人去找了张说的心腹从者,令其将王翰和杜士仪被拦在大都督府门外的事情禀报与张说知晓。

大都督府之外,被堵在门口的王翰一直在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杜士仪则是心不在焉站在那儿出神。就在这时候,就只见大都督府之内突然一个人疾步出来,拱了拱手便说道:“王郎君,杜郎君,使君请二位入内!”

张嘉贞当初任并州长史的时候,喜欢在东边的东海阁起居,而张说走马上任,却对那张嘉贞那地方不以为然,独将这三间屋子改成了书斋,名曰半月堂,但凡非正式地召集属官也好,见各地官署来人也罢,就连理事也全都是在此地。此时此刻,坐在主位上的他面沉如水,而下首侍立的两个并州兵曹参军刚刚已经把自己该说的意见都说了,这会儿都默然不做声。

“使君,王郎君和杜郎君来了!”

尽管张说上任不过数月,王翰虽受其礼敬,但真要说如何熟络也谈不上。可性子豪迈的他一进门连行礼都顾不上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张使君,我和杜十九郎刚从天兵军营地回来,临走前正好遇着有人报信,道是朔州蔚州一带的铁勒降户仿佛不稳,竟有整顿兵马的迹象!”

第206章 争锋

此话一出,下头刚刚才谏劝过的兵曹参军吕汉立刻大声说道:“使君,果然事情就是如此,应立时命天兵军加强戒备,随时预备出兵才是!王大帅这一杀就是八百余人,中受降城左近已经是降户绝迹,可以说,那些降户引突厥牙帐兵马入寇的阴谋已经败露,万一他们和朔州蔚州的降户有所威胁,那么并州就危险至极!王大帅职在朔方,可使君却职在并州,当此之际,若不先下手为强,那接下来便要出大乱子!”

张说刚刚正心烦于从中受降城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王晙传回来的讯息,听到元夫人传言,道是杜士仪和王翰从外头回来被挡在大都督府之外,他方才把人请了进来,可如今还没问就得到了如此警讯,他自然更是恼火。见吕汉说得慷慨激昂,他把脸一沉便喝道:“中受降城那边一杀就是八百余人,各地降户正是惊弓之鸟,若是并州天兵军再厉兵秣马,焉知朔州蔚州胡人降户不会以为这是朝廷要对他们下手,一时立刻兴兵来犯?”

见吕汉虽然住口,却仍是满脸不服,张说暗恼自己上任伊始就遇到这样的难题,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等瞥见杜士仪时,他心中一动,随口问道:“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王晙因降户谋引突厥入寇,因而将其诱至中受降城,二部从酋首到党羽凡八百余,尽皆被诛灭。子羽,杜十九郎,你二人既是才从天兵军回来,又带来了云朔二州胡人不稳的消息,你们如何看?”

王翰弱冠即进士及第,虽则此后纵使出仕也是断断续续的,但身为并州世家子弟,他对于军略亦是略通一二,从前张嘉贞设天兵军之事,他也从旁出过各种主意。听到王晙竟在中受降城如此大开杀戒一场,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刚刚亦是一直在沉吟,这会儿便沉声答道:“吕兵曹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如今朔蔚二州的降户若是真的因为和被诛部族有勾结而蠢蠢欲动,抑或是单纯的风声鹤唳,若妄动天兵军,则极可能真的引来大战连场。以我之见,使君不若派信得过的使节前往朔州和蔚州安抚,而天兵军则按兵不动,只提高警戒,如此应可收安定人心之效。”

“王郎君,事情哪有这般容易!”一直没做声的另一个兵曹参军郑方卓,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万一那些降户真的心怀不轨,那么派过去的使节不过羊入虎口徒然送死而已!就算他们只不过是风声鹤唳,那一二小官前去晓谕,又哪里能够安抚得住他们?如今之计,先下手为强,索性根除了祸患!”

“先下手为强,这些降户有了前车之鉴,哪里还会轻易上当?那时候便必然要打仗,郑兵曹这话说得容易,可真正打起来,且不说并州之北会不会赤地千里,就是那些兵卒,家中亦是有家眷儿女,万一马革裹尸还,家中父哭其子,子哭其父,这等惨状岂是区区抚恤便能够了结的?再者,降户都杀干净了,日后还有谁敢乞降内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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