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503)

杜士仪这一走后不多久,王容便借故要回家中一趟,请了金仙公主允准悄然离去。至于其他女冠们则想着玉真公主比金仙公主更常常入宫,不得不强自耐心地旁观这二位金枝玉叶下棋,至于腿麻不耐等如是种种,却是谁都顾不上。入观修道固然轻松,可不帮父兄做一点事情,家中难道白养了她们?

“娘子,娘子?”

听到白姜的呼唤,因为那一曲《凤求凰》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的王容终于回过神来。见自幼服侍的婢女满脸忧切地看着自己,她便强自展颜笑道:“不用担心,就是想些心事而已。今天回家,也不知道阿爷和两位阿兄会追着我问什么,难道我就长得这么容易受人欺负?”

“哪里不是?那些千金哪有一个是好惹的,再加上娘子颇得金仙贵主青眼相加,她们哪个不是乌眼鸡似的嫉恨交加?”

“知道是乌眼鸡,那还有什么好怕的?金仙贵主是明眼人,今天那些千金,在金仙观留不久。”笑着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王容便低下头从边上摸出了一个竹筒,正要打开来看看账册分散脑海中那满盈的乐曲,她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白姜的一声惊呼。因出入金仙观的缘故,这些天来,她所乘的车并未在窗上镶有琉璃,此刻她顺着其撩开的窗帘,立时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人影,不是杜士仪还有谁?可此时此刻,人只是往她这边瞅了一眼,眼睛眨了一眨微微一笑,随即就被身边另一个虽俊美却冷峻的人给挡住了。牛车虽走得缓慢,可那人影终究是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娘子……”

“那应该便是杜郎君的师兄裴郎君了。听说裴三郎是卢氏草堂中的冷面监课御史,去岁进京试明经,今天应当就是明经放榜的日子了,不知可曾高中。”

嘴里这么说,王容心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裴宁这会儿径直撞上了杜士仪,是凑巧还是专程在这等的?

今天确实是明经科放榜的日子,裴宁在及第的百余人之中位列第六,固然及不上杜士仪但凡考试便状态神勇,但也已经算是极其出挑的成绩了。然而,看过榜后却特地到玉真观相询,问明杜士仪果然前来拜会,选择了在此堵人的他,这会儿自然脸色冷若冰霜,眼神更是几乎能冻死人。尽管杜士仪再三赔情,说是并非有意不去裴家拜会,他那脸上的寒冰却根本没有融化的迹象。

“三师兄,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跟我来!”

杜士仪深知裴宁来找自己,只可能是因为一件事,因而他只得没奈何地跟在了裴宁身后。等到随他出了辅兴坊,径直沿着景耀门大街来到了西市的东中门,而后入内,他不禁心里更是狐疑。待到裴宁旁若无人地径直进了一家寄附铺,他方才恍然大悟,乖乖随了进去。

不消说,这便是卢氏草堂门下弟子的本钱,那家望岳寄附铺了!

赤毕虽不知道此事,但他擅长察言观色,刘墨亦然。两人入内之后便向掌柜问了一声,被人带进了一间空屋子坐等。只不过,一想到裴宁刚刚那恼火的样子,今日在玉真观时已经听说了外间那沸沸扬扬传闻的他们不禁彼此对视了一眼。

许久,刘墨便低声说道:“杜郎君那般说辞,应只是为了辞谢圣意而已。”

“就算如此,王侯公卿若是再嫁女给杜郎君,至少街头巷尾的风评,一定会说那一家不顾女儿死活!”赤毕叹了一口气,满脸苦笑地说道,“不是我说,夫人早就应该把事情定下,如此就不虞圣人横插一脚抢女婿了。”

赤毕至少还只是小声嘟囔嘀咕,然而,裴宁就不那么客气了。他几乎是把杜士仪撵进了屋子的一瞬间,就抱着手冷冷说道:“成天就知道扯起虎皮做大旗,你就没想过,倘若司马宗主此刻在京城怎么办?”

“三师兄莫非就眼看我要娶一个需得供在家里的公主?而且那还是柳婕妤的女儿,柳惜明的表妹!”

裴宁顿时不做声了。他顿了一顿,随即淡淡地说道:“柳家人不是那么好惹的。柳齐物今天禀告了圣人,道是司马宗主人在嵩山嵩岳寺见普寂。圣人立时马不停蹄命信安郡王李祎持表礼前往相请进京,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启程了。信安郡王李祎是最最雷厉风行的,司马宗主虽说躲开了好几次征召,这次却是万万躲不掉的。他不像卢师,可以用借口推搪,一进京再要走就难了。”

杜士仪顿时哑然。而裴宁见他如此神色,这才淡淡地说道:“我之所以进京,便是因为大师兄说,你如今风头出尽,可除你背后那个老滑头京兆公之外,旁人如玉真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总不可能时时刻刻给你出主意,所以让我来给你拾遗补缺,也为其他师弟们打下根基。我眼下想说的只有一句话,要打人,就得把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柳惜明固然这辈子都兴许回不来,但柳家却能害你,否则,你以为你在圣人面前所言克贵妻这三个字,缘何会蔚为流传?固然你是希望如此让人知难而退,但要知道今次对你有利,下次就兴许对你有害,不要漏算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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