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553)

泄露考题的事,王缙在韦陟韦斌兄弟那儿也曾使了大劲,这兄弟二人在京城名气大,自然颇有推波助澜之力。这会儿他虽觉得苗含泽不曾落榜有些失望,可崔颢拿下第二却也是可喜可贺,更何况杜士仪昨天就告诉了他,那些柳家苗家送了考题的人家不是名次靠后,就是今科落榜,他这会儿看着那些懊恼失望的面孔,尤其是面色复杂的苗含泽,仿佛觉得他们都是兄长的仇人一般,心底一时满满当当都是解气的痛快。

这些天和崔颢走得近的他浑然忘了自己并不喜欢醉卧美人膝,哈哈大笑道:“好,就不醉无归!”

有钱能使鬼推磨,杜士仪既然愿意贴钱,京兆府廨和万年县廨又都慷慨出资,再加上如今线装书已经日趋流行,两百卷《神州解送录》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印了出来送了上架,罢为开府仪同三司的宋璟,身为宰相的源乾曜以及京兆尹孟温礼便是最先拿到的人。

宋璟因此次杜士仪决心不畏强权公正明允主持这一科京兆府试,这才答应了评点佳作,翻阅书中那些佳作以及不见经传的名字时,不免频频颔首;源乾曜是几次看着苗含泽那位于后列的名次而嘿然冷笑;孟温礼破格点了刚刚释褐任万年尉的杜士仪主持京兆府试,这一科却注定会载入史册,他哪里又会不高兴?

至于更多其他相干不相干的人,多数都去弄了一套此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不高兴的人,比如张嘉贞和苗延嗣,则是一看到这厚厚一摞书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其摔出门外。至于得了杜士仪亲自送书的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面对着这两套书,各自心绪却截然不同。

“元元明明结识杜十九郎在先,缘何倾心的却是王十三郎?”金仙公主想到这一点,不免心中嗟叹连连。

“若是王郎知道杜十九郎借此小小给他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否会高兴……想来是不会,他这人便是性子太恬淡了。”玉真公主摩挲着那封皮,面上露出了几分怅然,“即便贵为公主,可在那样的危机面前,却依旧毫无应对还手之力……只不过,张嘉贞,苗延嗣,你们不会永远这般得意!”

恨不得兄长,也不可能去报复她那一母同胞的兄长,那她的怒火和不甘心,自然也有该承担的人去承担!以为她只会忿然发狂?

兴宁坊姚宅,近来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的姚崇,也同样得到了如此一套《神州解送录》。如今的他只剩下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名头,看似官居正一品荣耀无匹,也尚未到门庭冷落车马稀的地步,宫中饮宴不时能够奉诏出席,甚至时时都会有赏赐,但过惯了为宰相时一言九鼎的日子,这些年他苍老得异常快。此时此刻,他一页一页地翻着这么一部书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停下了手。

他和宋璟私交很不错,因而宋璟之前过府时,曾经对他几次称赞过杜士仪,这对他所熟悉的那个梅花宰相来说,极其难得少见。他唯一见过杜士仪的一次,还是当初在东都安国寺公孙大娘的那一场剑舞上,那时候只觉得少年意气风仪不凡,可短短两年间杜士仪便不但登科,而且已经释褐授万年尉,继而主持京兆府试,这崛起的速度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咳嗽了两声,他便疲惫地看着一旁的长孙姚闳问道:“明年圣人又要巡幸东都?”

“是,祖父。”

“那你去收拾预备一下,趁着天气尚好,我们就先回东都吧。走得晚了,免不了又要有人说,我是为了时时图个露脸。”

听到姚崇这话,姚闳顿时有些迟疑地说道:“祖父,人都说若要酬张使君战功,必然会令他入相,你要是这一走……”

“我在一日,圣人就会顾惜前情,不会让张说入朝拜相,只要我多撑一阵子,张嘉贞一手遮天成了气候,他自然能够对付得了张说。你以为,之前剪除岐王羽翼,甚至不惜把王维一个微不足道的太乐丞贬了出京,那只是张嘉贞的手笔?”

姚崇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盯着面前那张大案上凌乱放着的书,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宋广平不同,他只因为意气相投便对这杜十九激赏不已,我却不得不考虑你们的将来。把这些书收起来吧,我不看了!十日后是张嘉贞长孙女出阁之喜,你替我走一趟,拜贺于他!”

就如同两年前于奉说动源乾曜,以一套《京兆等第录》让杜士仪这些等第前十的才俊之士能够名达公卿,此次的《神州解送录》自然声势更胜一筹。因为杜士仪不但破天荒加试五场,而且还请了足够分量的名臣作为支持,一时搅动了京城惊风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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