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638)

想想崔俭玄这精神状态,杜士仪索性把书斋让给了这个生闷气的家伙,叫了赤毕来又吩咐了两句,随即就自顾自回房去沐浴了。洗过澡舒舒服服睡了整整一下午,得知十三娘那里都预备好了,他这才神清气爽地来到了书斋。

一进门看到那个呆呆坐着的人影,他重重咳嗽一声便大步走上前道:“十三娘忙活了一天,你这个正主儿还坐在这发呆!开宴了,跟我走!”

崔俭玄这一整天的发呆生闷气,被杜士仪生拉硬拽出了书斋时,他这人还没回过神。一直等到踉踉跄跄被拖进了正堂,看到那犹如三角的三张食案上,已经摆了琳琅满目各式瓷碟,他登时醒悟了过来,一时不好意思地问道:“这真的是要开……庆功宴?”

“昨天已经诳了你一次,难道今天还哄你?”杜士仪不由分说把人按着坐下了,等到杜十三娘进来,他笑着让其在另外一席上坐了,这才亲自上前给崔俭玄斟满了一杯,继而便递了给这个仍有些迷迷糊糊的家伙,“为人处事,不要因为一丁点的事就精神振奋,也不要因为轻易几句话就低落垂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今天我将这两句话送给你。要是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可没资格配得上我的宝贝妹妹!”

“我……”想想自己昨晚到今天的憋屈,咀嚼着杜士仪这两句赠语,崔俭玄突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紧捏着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仰脖子一饮而尽。亮了杯底之后,他就咧开嘴道,“老是要你想办法劝我,你说得没错,我老是别人说一句就高兴就生气,耳根子太经不住话了!我自做我自己的,别人怎么说和我何干?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够了,从今往后,该听的我就听,不该听的我只当耳边风!”

尽管崔俭玄曲解了部分意思,但杜士仪眼下只要人不钻牛角尖就行了,莞尔一笑就回席坐下,却是轻轻一拍手。

只听外间突然筚篥一响,继而就是琵琶铙钹锣鼓,随着这铿锵有力极有力度的曲乐,一个人影从堂外一跃而入,一时顺着曲声急旋不停。烛火照耀下,她身上的蹀躞带随着转速快慢四下飞舞,裙袂纷飞流光溢彩,恰是让人目光流连不愿移开。尤其毫无准备的崔俭玄,一下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登场和胡旋舞姬给吸引住了。然而,当耳边传来了一声琵琶弦响时,他的注意力立刻移到了另一个方向,看清是杜士仪怡然自得地奏响了琵琶,他立刻愣住了。

杜十三娘只听杜士仪说今夜会安排些惊喜,可门上都没和她知会一声,这胡旋舞姬和外头那乐班便飘然而至,她心中一时又是惊讶又是懊恼。可那舞姬明眸皓齿笑意盈盈,舞姿又轻盈而俏丽,她不禁一边看,一边琢磨自己除了琴和琵琶,是不是也该去学些适合自己的舞。就在她那思绪飘飞到了极远处时,便只听外头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直到这时候她方才恍然醒悟到,这曲乐和胡旋舞都已经停了。

“崔十一郎,要不是杜十九郎特意来求我帮个忙,这南市胡姬酒肆最有名的龟兹舞娘,可没那么容易请来!”

姜度昂首登堂,身后随侍的两个婢女一个为他张罗坐具,一个在他面前安放了另一具食案,这才垂手退出。这时候,杜士仪方才举杯相敬道:“一时半会想不到别人,只能劳烦姜四郎了。谁让崔十一说闹别扭就闹别扭,我可不想好好的庆功宴突然变得没了气氛。”

“崔十一,你好福气。”见杜士仪先干为敬,姜度二话不说也斟满酒喝了个干净,这才看着崔俭玄道,“只不过你这县试既然考完了,马球赛这边你可缺席好几天了。窦十郎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再这么下去这事情都快成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干就干,横竖八月才是府试,我又不用临时抱佛脚!”

崔俭玄想起崔泰之对自己那不务正业的评价,心里就生气,当即重重一巴掌拍在食案上:“这两项赛事,预选都只剩下没两场了,即将进入了最精彩纷呈的时候,但接下来天气太热,容易让人没有观赏的心情,再加上之前的预选场地太过逼仄,我之前让人在空地最多的南城宁人坊找到一块开阔的马球场,四周又有荫凉,正适合大量人流观战。明日我们三个碰一下头,商议一下到时候拈阄等等……”

杜士仪见崔俭玄对姜度侃侃而谈,半点没有此前受挫的影子,他不禁暗自点头。一旁的杜十三娘自也是心中高兴,等见着崔俭玄一面喝酒,一面滔滔不绝说着心里那些打算,最后劲头和酒意全都上来了,突然兴致勃勃要下场舞剑,她更是连忙叫了婢女进来挪开食案腾出地方。当他仗剑摆开架势,突然翻动手腕舞将起来之际,她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团渐渐凝练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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