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771)

这一天,正是鬼门开,百鬼夜行的日子,还真的是巧的很!

已经是三更天,永宁坊王宅却仍旧灯火通明。家中上下已经习惯了王守一昼伏夜出的性子,横竖他只挂着个不管事的闲职,而蔡国公主也在永嘉坊另有宅邸,夫妇俩早已形同陌路。因而,当外间大门被人砰砰砰重重敲响的时候,看门的家奴甚至还没好气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问了声是谁,却没什么去开门的动作。可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门外却传来了利刃破门的声响,这下子他便着慌了。

莫非是主母蔡国公主独守空房太久,以至于心怀愠怒,大晚上过来争吵?这也不是没有过,那可得立时去禀报一声!

他想了想就推醒了门房当值的同伴,拔腿去里头报信,而另一个家奴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下地,等到披上衣服趿拉鞋子出去,猛然间看到两扇最最结实的朱漆大门已经变了形,而两边的墙头则是跃下来好些甲胄在身的将士时,他终于完全傻了眼,老半天方才用自己都听不出来的嘶哑声音叫道:“这是祁国公王驸马家宅,你们要干什么!”

“奉圣命,抄检巫蛊证物!”

当王守一被人堵在堂上,听到这么一个理由的时候,他先是又惊又怒,随即便霍然起身喝道:“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要进宫见圣人陈情!”

然而,让他更加震怒的是,今日领队过来的那军官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而是似笑非笑地说道:“祁国公这话我可以转奏,但能否有什么效用却不敢打包票。想当初楚国公何等得圣眷,一朝被人指摘是妄谈休咎,还不是杖责流配,再无情面可言?更何况祁国公所涉的,却是比妄谈休咎罪责更重的巫蛊?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也顾不得了……来人,立时搜检!”

眼见得那些兵士应了一声,便如狼似虎地扑往各处,王守一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窖,不由自主跌坐了下来。见那军官没有立时离去,而是依旧站在堂上,他不禁咬牙切齿,这一刻异常希望自己一向觉得木讷碍事的蔡国公主能够在此处。尽管并非一母同胞,可那毕竟是李隆基之妹,兴许还能入宫为自己求情转圜。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他只听得那军官突然又喝了一声来人,他慌忙抬起了头。

“我差点忘了,之前祁国公命炼药的那僧人,立时派人前去捕拿!”等到又一拨人应命离去,回头看到王守一面若死灰,那军官方才缓步上前去,竟是在王守一面前蹲下了身子,继而阴恻恻地笑道,“好教祁国公得知,陛下之前去见皇后殿下的时候,曾经让随行侍御医诊脉,结果皇后殿下并未诊出滑脉,所谓有妊,不过是你们思念太切,以至于弄错了。”

倘若说刚刚已经万念俱灰,那此时此刻面对这个消息,王守一简直仿佛是被人一棒子打懵了。他只觉得面前好似天旋地转,就连那张近在咫尺可恶的脸,也显得有些模模糊糊。朦胧之间,他又听到那军官在他耳畔嘟囔了一句什么。

“善恶到头终有报,楚国公冤死在九泉之下,已经等得太久了!”

次日一大早本是常朝。然而,在奏事之前,李隆基甚至不给百官一个劝谏的机会,便以王皇后行巫蛊厌胜事为由,令中书省拟定制书,废皇后,别室居住。若是以别的缘由废后,不论是无子还是善妒,群臣都少不得劝谏一二,但巫蛊这两个字实在是耸人听闻。

天子又冷着脸说就在皇后所居的含凉殿中搜出了实证,王皇后无所辩解,哪怕是宋璟这样敢于直言的,也不禁为之沉默了下来,更不要说张说早就得了武惠妃所馈重礼,而源乾曜心中对姜皎之死耿耿于怀愧疚得很,更不会替王皇后说什么好话。一时间,满朝文武一片缄默,这素来会引发轩然大波的废后之事,竟无一人为之陈情!

而废后的同时,就在朝会上,王皇后之兄祁国公兼驸马都尉王守一亦是被贬为柳州司马,即刻起行。柳州之远,不逊于当初姜皎当初被贬的钦州,因而杜士仪站在谏官之列,见王守一被人一左一右架上来,瘫软在地不复往日骄横跋扈,他不禁在暗叹了一声。

这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此前设计必定没有这样激烈的效果,不消说,武惠妃极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一场偌大的废后风波来得如此激烈,却犹如一夜疾风骤雨后又再度雨过天晴一般,天子既昨日之后再次驾临丽正书院。得知四卷大唐六典在连夜赶工之下,已经全都抄录完毕,等到张说亲自送到了自己手中,李隆基随手一翻,面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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