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877)

“是和他相识的人。是此人自作聪明,想着捞点钱,故而以五贯钱的价钱卖了一份过所与人。而且,此人并非举家逃亡,而是因为欠了一屁股赌债,想要逃到他乡去。至于他所携人口,内中有他儿子之外,还有则是被他骗来的,打算出城之后鬻卖于人,也好取利!”

杜士仪越听越是惊怒,听到最后一桩罪名,他不禁拍案而起,随即便醒悟了过来:“此人滑胥凶狠,必然不会自己承认还有拐卖人口之事,定然是你察觉之后追问的?好,到底是你神目如电!”

“我只是觉得那两个小娘子不过十三四岁,不像此人女儿或晚辈,没想到居然问出来了。”武志明被杜士仪这一夸,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直言说道,“此事原和此前那冒名过所的案子不同,既有曲折,更有其他罪行,所以,正值满城人心浮动之际,不若立时命人鸣锣宣示全城,不知道明公意下如何?”

“就依你之言吧,辛苦你了!不过,那方萝卜大印还是先找出来,如此免得人说你只凭拷讯结案。”

武志明前脚刚走,劲头满满地去做接下来的事,桂无咎后脚却进了书斋,正是来禀报范承明括户的进展。说着说着,他的脸色便凝重了下来:“范使君用的法子确实巧妙,非但没有让民间鸡飞狗跳,而且还赢来了众多赞誉之声。他是把成都县此前括出的客户名单全部张贴在大都督府门前,然后令有出入的客户自己到大都督府陈情自告,到现在为止整整三天,验明已经有七十二户原本是居人实户,并非客户。”

桂无咎见杜士仪并没有多少震惊之色,知道是自己和武志明此前吐露真言的关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满脸惭愧地说道:“此事若是范使君一道奏折参奏上去,我和武少府等人小则失察,重则……明公,不是我要辩解,实在是那时候时间太紧急,下头差役固然也有蛮横逐利的,但更多都是为了交差,所以……”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后世那么多社区工作者,一次人口普查都不能够完全查清楚人口情况,更何况是现如今只靠一张嘴两条腿?更何况这是前任的遗留问题了,杜士仪也不好过度苛责,沉吟片刻就又问道:“如此说,范使君并没有真正派人再次深入四乡括户,只是在此前名单的基础上,验证是否为实?”

“对!”

“不愧是张相国信得过的人。”

尽管是敌人,范承明的有些手段也着实令人不齿,但杜士仪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范承明确实高明。而且此人不是一上任就来这一招,而是等徐徐过了数月,借着这一次次的骚动再突然发动,便免去了被人诟病一上任就瞎折腾的麻烦。所以,范承明是根本就没想多括出客户来,只是想证明那些数字是虚数,是扰民!

“对了,你可想过,范使君所言那十户被误扩括为客户的实户居人联名告状,为何一直拖延到如今,而且并未到过成都县廨递状纸,甚至连陈情都不曾有过?”

杜士仪自忖到任以来不说明察秋毫,但至少做到了公允,因而,此刻见桂无咎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继而就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他微微笑道:“那是因为,这些人只需缴纳户税和地税,比起应缴的租庸调来,其实反而少了!而且,就连他们去年的户税和地税,也都是罗家代缴的!范使君筹谋之深,令人敬服!”

桂无咎这才倒吸一口凉气:“明公的意思是说,朝廷蠲免客户五年租庸调,户税照交,地税减半,而居人却因为租庸调负担重大,所以宁可被括为客户,重新登籍?所以看似是县廨迫于期限和额度不得不拉人凑数敷衍塞责,但实则也是……”

“对,实则也是两厢情愿!”

这种事,武志明这个由吏变官的心中了然,而桂无咎就要差一些了。

一晃又是七八日,当范承明召了成都令杜士仪及其下属同到大都督府时,便随手把一份厚厚的文书丢在了案桌上:“什么一千二百余户客户,竟有逾三百户都是实户居人!成都一县如此,益州一地又是如何?而倘若放眼剑南道一地,焉知不会有更多错漏?整个剑南道此前括出客户不下七万,倘若两三成都是冒认,亦或是错括,看似地税户税增加了不少,可这租调正税,还不是都转嫁在了别的居人身上?”

范承明一口气便是好几个反问,见武志明桂无咎面露赧颜,反而杜士仪依旧从容镇定,他不禁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索性冲着杜士仪问道:“杜明府可有什么话说?哦,我倒是忘了,你初来成都半年,这括户括地之时,你还在长安当你的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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