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885)

之前四月成都县试的结果一如杜士仪之前预料到的那样,除却县学直送州试的那些人之外,其余并没有选出极其出类拔萃的人才,韦礼送给他的策论卷子中,大多是泛泛而谈,没有什么让人眼睛一亮的见解。而六月的益州州试,成都县学举送的士子,总共录取了三人,在总共六个人的解送名额之中占了一半,却也和往年差不多。崔颌不出杜士仪意料,名落孙山。

为了这个,崔澹来见时,面上便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怅然。杜士仪待崔颌犹如半个弟子,哪里不知道这老翁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想要家中出一个进士光耀门楣,因此索性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崔翁是为令长孙不得解送的事情而心中耿耿?”

“啊?不敢不敢!”崔澹知道杜士仪手段,这会儿吓了一跳,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只是惋惜孙儿不争气而已,说不上心中耿耿。”

“令长孙勤恳好学,一心上进,但毕竟还年轻,文章诗赋还有些稚嫩,而同场之人多数比其年长,经验阅历岂是等闲,所以他今科不得解送,原本也在情理之中。他最薄弱的地方,不在经义,也不在杂文,而在策论,日后我会于此处多多指点。”

“多谢明公,多谢明公!”崔澹顿时喜出望外,心中登时不以长孙今科失败为念了。好容易想起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孙儿的科场事,他连忙轻咳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探问道,“明公如今判成都两税使,不知道是从今往后,成都只行两税,永远废租庸调,还是……”

“此事还得凭陛下处断,崔翁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个……”崔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干笑道,“是益州的其他豪族听到风声,有些忧心忡忡。毕竟,这每年平白无故多上那么多地税,他们有些心中不平……”

“朝廷当初在租庸调之外,定地税户税,就是为了大户占地成千上万亩,却只交轻税,而平民之田日趋减少,甚至于干脆无地,却要背负沉重赋役不得不逃亡。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论语之中的这句话,不知道崔翁可曾听说过?我朝开国定均田制,实则便是从此而来。”

崔澹本就是代人来探问探问动向,此刻被说得顿时有些讪讪的,终究不敢再问下去,又小坐片刻就告退而去。而等到他一走,杜士仪想到宋璟来信对自己说,正是以客户居人的强烈对立,以及天下土地兼并的严重情况,说服李隆基暂时试点两税法,但朝中非议者极多,如不出意外,恐怕试行之地无法再铺开,他不禁摇头长叹了一声。

不破不立……但要先破后立,谈何容易!

就在他沉吟之际,外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跟着,便是赤毕推门进来。他快步走到杜士仪身前,踌躇片刻便拱手说道:“郎君,我这些天时常去云山茶行探看,以防有人心怀鬼胎,却偶尔发现,连日都有人到云山茶行周边转悠。不过,他们口音虽和中原人几乎相同,拿的过所也是安西都护府开具的,说是西域商人,但我看他们的形色,总觉得有些像是吐蕃人。”

吐蕃?益州并不和吐蕃接壤,而且自古川藏虽交界,那条路却形同天险。吐蕃人大费周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还在茶市附近转悠?想到这里,他立刻霍然起身,沉声说道:“赤毕,你亲自带几个人,盯住那几个疑似出自吐蕃的家伙。”

成都城内突然混入了吐蕃人,赤毕自然知道杜士仪如此郑重其事是为了什么。因此,他当即答应了下来,等出门之前却又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脑袋:“只说正事,差点忘了另一桩。我回来时路过杨家门前,杨家那位玉奴小娘子正和姐姐预备出门,看样子是到郎君这里来的!”

第448章 拒之门外,三尚四论

杜士仪对痴心音律的玉奴很喜爱,小丫头天真烂漫,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意,可对于她那年长几岁的阿姊实在是敬谢不敏。

只从杨玉瑶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神中,他就瞧出了一种不属于同年纪女孩的世故慧黠,而且,他收了玉奴为徒教授琵琶,这就已经和杨家很亲近了,但小丫头毕竟年岁太小,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可杨玉瑶已经十岁了,再年长两三岁便可以说亲,这瓜田李下的麻烦,他怎么能不避嫌?

思来想去,即便他也很喜欢玉奴过来,让自己能够从政务和勾心斗角之中解放出来,好好松乏一下,但此时此刻等到赤毕一走,他还是立刻唤了人来吩咐道:“待会杨家姊妹来,只说我不在县廨。等杨家姊妹回去,你派人去见杨銛,直截了当告诉他,日后让玉奴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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