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892)

“进来吧!”

“使君,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禀告。”

范承明立时屏退了屋中侍婢。即便如此,那进来的从者仍然没有立时开口,而是上前几步在范承明书案前单膝跪了下来,轻声说道:“郎君,我刚刚打探到一个消息,杜明府命人悄悄扣下了一行来自西域的行商。”

“嗯?”范承明有些不明其意地眯了眯眼睛,这才哂然一笑道,“他成天忙得恨不得三头六臂,怎么又有功夫去管什么行商?莫非是有人和他支持的那家茶行争利?”

“我原本也以为是如此,毕竟,那些行商就是因为在云山茶行里头谈了些什么,事后才突然失踪的。”那从者说着更加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甚至还看了一眼左右,“但我仔细查探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据那些行商曾经住过的旅舍主人说,这些人脸上带着些很明显的红色,据称是常常来往吐蕃所致,也都操着一口很流利的汉语,出手大方得让人吃惊。听说他们一住进客舍之后没多久,就去让人用金子兑了一百贯钱以供日常花销。”

“如果照你这么说,确实有些可疑。”

范承明先头暂时放弃了和杜士仪争锋的念头,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永远放弃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一个堂堂从三品职官的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倘若还拿不下杜士仪这个正六品上的成都县令,那么,在他今后的官路仕途上,永远都会留下一个让人瞧不起的污点。这会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他想想之前那一次自己也算是蓄势而发,但却因为闹过一次再闹第二次,反而让杜士仪有了准备,他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给我先把杜士仪底下每一个人全都盯紧!之前往河内本家调拨来的人早就到了,人数怎么也不会少过杜士仪的人,就算一个服侍一个也足够了!就算查不清事情始末,也得确定他扣下行商的事。给我传话下去,只要有人能够查出那些行商的底细,赏金三十贯!”

“是,一定尽心竭力!”

等到那从者应命离去,范承明这才觉得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扑通扑通直跳。尽管那从者并未断言那一拨西域行商是从哪来的,更不知道他们所为何事,但他根据本能猜测,却觉得这些应该是吐蕃人。尽管大唐吐蕃在数年前再次会盟,吐蕃也一度上书称甥,可即便如此,这两年的仗也没少打过。只要能够证死杜士仪和吐蕃人有勾连,那么不但前仇尽可得报,而且……就是京兆杜氏,此次也会一块折个大跟头!

除却交接诸王诸妃,再没有比勾连外邦更犯忌讳了!

尽管杜士仪的隐藏工作做得很好,尽管跟踪的事情极其不顺利,更不要说打探那些所谓西域行商的底细,但范承明既然能下死力从河内范氏本家悄悄调来了众多部曲,又隐忍不动足足将近半年,现如今不动则已,一动自然惊人。十数日之内,各种各样的细枝末节汇总到他这里,又由他和几个幕僚仔仔细细地剖析,最终他总算是得到了一个答案。

这一行西域商人名为行商,实为吐蕃马贼,这确凿无疑!

“使君,看到杜明府又悄悄带着人出去了。不是走的前门,而是走的后门,穿得犹如寻常随从。我眼看着他进了关着那些行商的所在,这才留着老四在那儿监视,自己先回来向使君报信!”

“很好。”听到这最新一条禀报,范承明忍不住站起身来,捋须微笑道,“这杜十九是想要钱想疯了,竟然打算与虎谋皮!竟然会打这一拨吐蕃马贼的主意,他一个成都令不要脸面节操,我这个益州长史却不能坐视不理!来人,与我点齐了大都督府内护军,就说我今日要校阅!”

范承明这个益州长史和当初的张嘉贞一样,领剑南道支度营田、松、当、姚、巂州防御处置兵马经略使,大都督府内尚有百余护军。而他既然曾经花了两个月泡在和六诏毗邻的姚州,自然也曾经狠狠操练过这些护军。尽管他不像杜士仪那样财大气粗,可大都督府每年能够过手的钱更多,放不放公廨本钱只在主官一念之间,他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下属照例找了捉钱人放债,因此这些护军也没少得钱。

现如今一个个站得笔直犹如钉子似的护军们往范承明面前一站,一股彪悍之气扑面而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便恶狠狠地说道:“今日我接得禀报,城中混入了吐蕃密谍,尔等可有胆量随我前去捉拿?”

这声音不大,但听在众人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吐蕃染指安西四镇和陇右河西之心已久,但由于剑南道位于西南,和吐蕃接壤之处多雪山峻岭,所以鲜少受到侵扰,尤其是成都更有世外桃源之称。众人在心中悚然的同时,又听到范承明许诺以重赏,一时之间心思自然被撩动了起来。随着一声有胆量的厉喝,一时应者云集,这也让范承明神情更加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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