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949)

听到杜士仪这话,韦济就知道,杜士仪这一行人恐怕是不会拖延到明日方才启程的。他原本就是代父亲来相送一程,此刻就爽快地说道:“杜郎君和裴郎君身负要务,家父自也不敢耽误,不过韦杜世交,家父让我相送一程,并送上江陵米酒,以及一些江陵名士的文章诗集,算是给二位郎君践行。”

韦虚舟身为前辈长辈这般诚意,却之不恭,杜士仪自然和裴宁一块收下了那两葫芦的米酒,至于那两卷今年荆州州试名列前茅解送士子的诗文,自然更是重中之重,杜士仪不但收下,还慨然应诺一定会好好拜读。等到开船之际,见韦济挥手告别,他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眼望着码头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身边的裴宁突然开口说道:“京兆韦氏,果然名不虚传。”

杜士仪亦是轻叹道:“所以这便是世家较之寒素最大的优势,人多势众,而又供得起读书,久而久之自然人才辈出。”

船到鄂州,又是数日之后了。这里已经是江南西道的管辖范围,虽不及荆州繁华,却也曾是吴王孙权的定都之地,即便数百年后的如今,也依旧是坐拥上万户的上州。只在人口上,却不能和蜀地那些州郡相比。

由于杜士仪这一行人的过所乃是蜀地签发,没有那许多扎眼的大印,进城之际并没有引来任何波澜。这里距离蜀地已经有千里之遥,议论时政的人并不多,反倒是日渐入冬,年节将近的氛围更加浓烈。而对于杜士仪来说,船到鄂州外码头后进城的最大感受是,城外有大江经过,四处水泽湖泊。

和北地虽有水,却多河少湖不同,在如今这年头,荆楚之地处处水泽,这对于第一次出关中南行的裴宁和王容来说,都是难得的经历。反倒卢聪从少年时开始就跟着父亲辗转多地为官,对南方的风土人情颇有些了解,面对这鄂州城内甚至还有一片大湖不以为奇,反倒兴致勃勃地对众人解说道:“这有湖便有鱼。如今虽入冬,鱼肉却格外鲜美,随处酒楼都可以让人现打鱼上来现做,论起滋味来,却比北地的鱼要细嫩多了。”

北人喜欢吃鱼的不多,而裴宁不如其兄那般笃信佛教,和王容倒都是不怕腥的,至于杜士仪就更不用说了,鱼虾螃蟹无一忌讳,闻听此言自是点头称好。于是,等到众人在客舍住下,赤毕到前头问过店家,知道靠近城中南湖有一鱼庄颇为有名,杜士仪自是令他过去先令店主预备。等到众人一块过去时,那鱼庄的伙计笑吟吟地用竹篓提上了几尾鲜活的鱼,并一些活蹦乱跳的小虾给杜士仪过目,等到杜士仪问可有肥美的螃蟹时,他还笑着多解说了几句。

“听几位客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没想到竟然还知道这蟹的鲜美。不知道客人们打算怎么吃?”

杜士仪见王容终于流露出异色,而陈宝儿则是瞪大了眼睛,显见是没吃过,就连裴宁亦是微微蹙眉,他不禁哈哈大笑,随口说道:“他们显见都是不会拆的,这样,你让好手拆出肉来,葱姜烩,让他们尝尝鲜。”

“就依客官此言!”鱼庄做湖鲜出名,往日光顾的人中也多有士子,见杜士仪接下来娴熟地点了这个要那个,分明是囊中颇丰的主儿,他自然更是殷勤,末了还不忘问了一句,“可要再来几碗浓浓的茶汤么?这可是解油腻,去腥味的绝妙好物!”

“我们就是从蜀中来,对茶可比你了解!”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见那伙计有些讪讪的,他便对王容和裴宁说道,“茶汤解腻虽好,与蟹却不宜同食,否则不易消化。尤其是吃蟹的时候,还有吃完半个时辰,最好不要喝浓茶。倒是如果生剥螃蟹时手上沾染腥味,用茶洗手却是可以去腥的!”

这会儿正是午饭的时辰,鱼庄中还颇有些别的客人,有一二耳尖的听到这话,不禁过来打探道:“这位郎君所言是真的?我们这儿吃蟹,往往爱其鲜美,嫌其肥腻,所以一定会弄弄泡上一碗茶,照你这么说,这反而不美?”

“蟹乃性寒之物,虽好吃,却不可多吃,而茶汤虽对人身体有利,有时候却也忌讳和各种食物同食,比如食药不宜饮茶,因为茶解药性……”杜士仪见过来请教的是一个稍有年纪的长者,自然不忘将各种禁忌一一告知,最后又说道,“此外,这蟹也是一样,除了浓茶之外,绝不宜和柿子、梨同食。否则轻则腹痛,重则腹泻,对老人更是不利。若真的要解腥,还是姜茶佐陈醋风味更佳。”

说话间,已经有好几个客人挤了过来听杜士仪解说,刚刚第一个过来探问的老者听到这里,不禁笑呵呵地说道:“这位郎君年纪虽不大,却是博学之人,而且听上去似乎还通医理?不错不错,如今荆楚之地,饮茶之风渐渐盛行,可若是像你说的,只知道一味饮用却不知道禁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了肠胃毛病。哎,那位杜十九郎写茶经的时候,怎么不加上这一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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