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957)

王容说得风趣幽默,见杜士仪哈哈大笑,她就似笑非笑地说道,“不但是你,此前写信给尊师和玉真观主的时候,我还请她们多多推介茶叶,如此两京盛行,天下自然效仿者更多!什么时候文人墨客诗赋答和的时候全都不忘提一个茶字,这茶叶也就能真正风靡天下了!”

“说到这个,我倒是从一本古书上看到,除了我在茶经上提到过的茶叶制法,还有另一种制茶法,制成的茶叶是红色……”

凭借变态的记忆力,把自己依稀记得的红茶发酵法对王容一说,他就只见王容登时眼眸发亮。平生嗜茶的她轻声重复着杜士仪所说的那道发酵工序,又念叨着红茶这两个字,最终笑了起来:“你的主意向来层出不穷,我一定要试试!对了,此前那封信和宇文使君的请托,你就打算当不知道?”

“装聋作哑只怕不行,至于听他们的,当那把尖刀就更加不行。”杜士仪想到这困扰了自己两天的问题,以及昨天晚上的决定,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宇文融也曾经是和我同乘过一条船,更听从我的引荐重用了郭荃,也帮过我大大小小好几个忙。他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这些年也不知道招了多少记恨。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提醒他一声。至于他听或不听,那就是他的取舍,我尽到了自己应该做的责任,也问心无愧了!”

“杜郎竟是打算提醒他?”

王容一时不禁失声惊呼,那稍稍大了几分的声音立时引来了四周瞩目。所幸他们周围几桌都是自己人,旁人见两个年轻男子说话,瞥了一眼也就过去了,倒是裴宁有些莫名地端详了两人一番,咀嚼着王容这句话,心中登时豁然开朗,冷峻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而当他看到卢聪鬼鬼祟祟往那边瞧看的时候,他不禁皱了皱眉。

这些天似乎老看见卢聪打量王容,是识破了她的女扮男装?

“卢郎君。”裴宁先叫了一声,见人没反应,他就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直到卢聪打了个激灵方才回过神,他便淡淡地问道,“你为何老是悄悄打量杨郎君?”

“啊!我……我不是……”骤然被人揭破这一条,卢聪顿时又是慌乱又是尴尬,一时语无伦次了起来。好容易等到自己镇定了一些,他想了想这些天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咬了咬牙就索性低声说了实话,“裴御史,我看你和杜侍御似乎有些亲近,能不能……能不能提醒他一句?男女有别,他年纪老大不小,却至今不谈婚姻事,这些天更和杨郎君一个男子过从甚密,万一被人说道,甚至于弹劾,不是平白惹上一身麻烦?”

“嗯?”

裴宁登时愣住了。见卢聪说出这话,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甚至更加慌乱,他不禁嘴角一挑露出了笑容。之前雅州都督卢奇说儿子卢聪人老实,他还觉得有些言过其实,如今卢聪竟是把心一横说出这般会惹人不快的提醒来,心性倒是不错。只不过,这小子看人的眼力嘛……

“我知道了。”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卢聪心中七上八下,又是不安裴宁的反应,又是懊恼自己嘴太快,一时别提多纠结了。

然而,作为他所言主人公的两个人,这会儿却都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王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孟浪了,发觉别人没太在意,方才如释重负,但仍不免担忧地看着杜士仪说:“你既然知道宇文融结仇甚多,甚至想要置张说于死地,他万一施政稍有闪失,圣眷不再,一个个仇人落井下石,他就绝没有好下场。他在官场二十年,资历远胜于你,你若提醒他,他必定会当作你推搪,不但没用,反而平添怨恨……”

“幼娘,你说得固然不错,但此刻怨恨,若是他真的阴沟翻船,兴许反而能够恍然醒悟。即便他小小算计过我,终究相交一场,更何况,他已经让宇文统如此明示于我,你还能想得出更好的回复?所以,有宝儿将宇文统所劝之语一一记录,回头我写信去京城时,所引所征,也能够更加有理有据。”

杜士仪见王容登时哑然无语,他不禁苦笑了一声,将那一碗咸咸的茶汤一饮而尽。

宋璟尚且不敢上书请求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两税,他就更不敢认为自己有那样的威望,那样的执行力;而让他说动宋璟,把宇文融推上那样一个地位,让其主导这样一场自上而下的地税改革,他也没有丝毫把握。说动不了宋璟固然是其一,但其二也是最要紧的一点是,他不认为宇文融就能用对人!

单单一个益州成都,此前的括田括户就有多少的错漏?与其就此绑在同一条船上,不如他把话向宇文融说清楚!他相信,杜十三娘定然不会在那样辗转紧急送给他的家书上说没有把握的话,他对宇文融把该说的话说了,宇文融若真的要就此视他为寇仇,那也是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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