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995)

更何况,从小就颇有才名的杜士仪让科场数次折戟的他自惭形秽,更有意不想管这个侄儿的事,因而此后祖宅大火杜士仪重病,他也只当隔了千里无法照应,选择性地没有理会。可谁曾想,蒙尘不久的杜士仪竟然会三头及第,仕途一路通达!

而现如今,庶长子竟然初次乡贡明经,就在四等及第的省试中,以上中的成绩一举登科!

尽管心中甚至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但杜孚好歹知道杜黯之不论如何也是自己的儿子,等到他行礼之后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刚刚去看榜的人回来报说,你此次省试明经,得了上中佳绩,竟是一举功成了。”

真的及第了?

尽管隐隐之中猜测过父亲和侍者们态度大变的原因,但此时此刻,杜黯之仍然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等到从杜孚的神情中确定了这个消息,他才一瞬间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喜,一种想要大吼出声的狂喜。好容易才把这种情绪牢牢压制了下去,他便低头说道:“多谢父亲。”

谢他?儿子读书的老师是杜士仪请来的,儿子应考前更是干脆被杜十三娘接到了崔家去住,刚刚得到消息后,韦氏那张脸几乎黑得如同锅底,杜黯之这个谢字更几乎如同刀子一般刺在他心里!

愠怒在心里,他脸上固然竭力没带出来,说出的话却仍是硬梆梆的:“明经及第不过是有了出身,勿要自满!”

然而,杜孚的敲打也好,韦氏打算趁着庶长子刚刚明经及第,快刀斩乱麻迅速定下一门亲事也好,全都很快没了下文。明经发榜之后不过数日,杜思温就派了人来,说是自己喜欢杜黯之的敦厚老实,既然要守选,也不用一直窝在东都,要接了他去朱坡山第同住。面对这个消息,纵使杜孚这个为人父的心里发堵,却也不敢违逆那个京兆杜氏扛鼎的长辈,只能眼睁睁看着杜黯之离家前往长安。

而这一天听人报说,婶母韦氏因为杜黯之被杜思温接走,于是在家大发脾气,早先为了杜黯之而在乐成坊杜宅安插了人手的杜十三娘不禁抿嘴一笑,随即便对竹影吩咐道:“既然黯之都已经去长安了,只要老叔公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敦厚的秉性,那时候自然不会把他送回去让他父母糟践了。把人都撤回来吧,那一家人刻薄寡恩,在那里做事简直是度日如年!”

竹影当然能明白杜十三娘对杜孚的怨气,当即满口答应。正要退出去处置此事的时候,她却险些和风风火火撞开门帘进来的崔俭玄撞了个正着。后者甚至连看她一眼都顾不上就大步冲到了杜十三娘面前,气急败坏地说道:“出大事了!”

丈夫的性子杜十三娘最清楚不过,此刻少不得顺着他的口气问道:“什么大事?”

“杜十九在苏州遭人行刺!”见杜十三娘那张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崔俭玄连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没事,人没有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派人动手的是柳家那个遭人厌的小子柳惜明。这事情并未声张,我是从姜度那儿听说的,他是从惠妃那儿知道的,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第504章 雷霆

洛阳宫临波阁。

此处虽不是洛阳宫中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却胜在小巧雅致。如今住在其中的柳婕妤固然比不得武惠妃如今虽不得封后,宫中待遇却一如皇后,但因为她生了皇长女永穆公主,而后又生了二十四皇子延王李玢,上上下下亦是不敢小觑。过年时就曾经有传言,道是柳婕妤不日将晋升九嫔,自忖出自关中郡姓名门,早就应该更进一步的柳婕妤不免心中期待,可现如今对着面前那狂怒的君王,她却只觉得满心冰冷。

“荒谬,狂妄,胆大包天!我大唐开国至今,这等派刺客劫杀朝廷命官的罕有听闻,没想到就有一个出在你柳氏!”

李隆基平生最好的就是脸面,现在,自己宫中嫔妃的侄儿竟然敢派人劫杀朝廷命官,他只觉得仿佛被人重重甩了个巴掌,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此时此刻,怒瞪着柳婕妤的他陡然之间想到了过往柳氏种种罪过,一时容色愈冷。

“所幸苏州刺史袁盛和杜士仪等人都知道此等是丑闻,没有明折拜发,否则你柳氏的脸面就全都丢尽了!从即日起,你去入道修行吧!”

此话一出,柳婕妤几乎瘫倒在地。片刻的僵硬过后,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李隆基跟前,哀哀叩头求告道:“陛下,或许只是别人一面之词,我那侄儿虽则顽劣骄纵不争气,可绝不至于如此放肆大胆……”

“一面之词?袁盛出自江左袁氏,和裴杜没有私交,他用得着附和人言?和杜士仪同时在场的张丰是吴郡张氏子弟,张齐丘的儿子,当初在御史台是以出了名敢言著称,而且袁盛说,之前这张九郎在苏州还一力反对茶事,他会不明就里就附和杜士仪所言?他们的奏折上写得清清楚楚,你那侄儿和杜士仪有旧怨,到苏州又和张氏争地争道,故而衔恨在心,意图令人行刺嫁祸张氏。朕真是长见识了,不知道该说他这嫁祸的伎俩用得如此炉火纯青,还是如此异想天开!怪不得此人当初京兆府试只能忝附末名,如此品行,怎堪为朝廷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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