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98)

她倾前身靠在他宽阔的胸怀里,手指抚抚那片团龙,这么熟悉的图案,如果死了,还能记得它的纹理走向吗?她把脸埋在那片沉水香里,感觉到他轻轻的颤栗。他拿手来揽她,在她背上一下接一下的拍,“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要紧病症儿,怎么就一口气上不来?你心境开阔些,不是说好了要尽心教养六阿哥的么?底下人难免不周全,少不得你多方提点。”

说起孩子她又有了奔头,精神立马好起来,“这个不用你吩咐,我省得。”略一忖又道,“选秀里头挑出来的女孩儿,你不愿留的早些指出去吧,也了了一桩心事。再有就是宫里那些低等的滕御们,贺氏管事时太监克扣月供的事是没有了,可论起来还是忒清苦了些。就拿答应来说,年例三十两,冬天烧炕拢炭盆,一天只有十斤黑炭,够什么用?你在翻牌子上亏欠了,别样上头多补偿吧!”

皇帝对后宫事物不上心,先前素以就提起过,他也有考量,只不过事忙耽搁了。今天皇后又开口,他便应承道,“我原怕你劳累,打算等素以出了月子叫她处置的。既然你说了,全依着你的意思办就是了。”

皇后道,“也要你发个话,到底加多少。”

“翻番儿吧!”皇帝背着手叹息,“委实是朕的不足,听素以说贵人以下过得都不好,有的手上不方便,和宫女一块儿打络子送出去卖,朕知道了真说不出的滋味。入了帝王家还不如平头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这算什么事?”

皇后怕他自责,忙道,“那是密贵妃当权时的情况,后来整顿了一通,没有大太监欺压,算计着来,那些年例月供还是能维持的。”

能维持,但是必须精打细算。宫里开销也大,人情往来像外面一样,那些娘家没贴补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皇帝撇着嘴角苦笑,“朕一心在外头,后院没有料理好。”

皇后听了脸上火辣辣烧起来,低声嗫嚅着,“你说得没错,是我手段不够,把这宫闱弄得一团乱。”

皇帝知道上回的话让她难受到现在,她的病加重也是打这上头来,心里愧疚,把她两手紧紧捧住了道,“朕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你别太在意。咱们两个人处了十年,你知道朕的为人。朕何尝真的怪你呢,宫里几千口人,单凭你一个,的确管不过来。”

她哽咽了下,“你不用给我找台阶,我怕得罪人,不爱出头,这是老毛病,我也知道。”

皇帝很懊丧,他不轻不重的话在她心头凿了个口子,如今这口子溃烂了,补都补不起来。

她抽泣着,眼泪滚滚而下。他蹙眉看着她哭,她一动气,浑身抖得枝头树叶似的,他无奈卷着箭袖替她擦眼泪,“朕失言,你别往心里去。罢了,别哭了,你瞧你这身底子,郁结过了头,不是擎等着要命么!”

她渐渐冷静下来,在他面前失仪很不好意思,转过身去掖掖脸,重新又是一副端庄作派,蹲个身道,“我这儿就少陪了,得回去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没的毓宸来了,缺这少那慌了手脚。”

皇帝允了,她抿嘴一笑,搭着晴音胳膊往揽胜门上去了。

☆、第129章

皇帝回过身,看着长满寿压着顶子从另一头跑来,到他跟前就地打千儿,“奴才回主子的话。”

他朝皇后离开的方向望一眼,“怎么说?”

长满寿呵腰道,“奴才去太医院问了,院使翻了记档,其他各科都没有大碍,最严重的还是女科。后来招严三哥来,严太医说今早瞧了脉,还没来得及回主子。娘娘五更里疼得不成话,他请旨上手摸……娘娘小腹有硬块,状如鸡蛋,推之不散。又说了一堆的病理,什么正气不足、气滞、痰凝、血瘀日久……奴才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只问娘娘症候要不要紧,严太医说……”

总归是不大好,皇帝闭了闭眼,“一气儿说完。”

“嗻。”长满寿咽了口唾沫,“严太医说如今药对娘娘的身子不起大作用了,像往旱地里泼水,一点儿不济事。快则一月,慢则半载,皇后主子寿元……就尽了。”

来得这样快么?他背手站着,茫然看远处深蓝色的天。她说害怕过冬,大概也有预感,看来这个冬天的确会成为她的梦魇。

生死荣rǔ本来就听天由命,在宫里时愁云惨雾,出了宫回静宜园,又是另一番欢喜景象。钦天监博士请了老虎阿哥的年命贴,选在九月二十二午正三刻洗三。洗三是阿哥落地后经历的头一个大仪式,阿玛额涅尤为看重。cao持不用自己过问,底下人把各样东西都准备的妥妥帖帖的。产妇坐c黄,万岁爷干什么呢?就负责弄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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