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94)

玉华软语安慰半晌方止住了哭,抽抽搭搭揉着兔儿似的两个眼,慎行柔声道,“知道你心上难过,哭也哭过了,还是保重身子罢,姑父姑母去了七年了,或者早就登了极乐,你在这里哭也不中用,反叫他们记挂。”

毋望点了点头,三人退出佛堂,往专为香客准备的厢房里去,因窗户前后洞开,山风吹来甚清凉,坐了会子,毋望看玉华心神不定的,便问怎么了,玉华推说无事,又实在坐立不安,毋望道,“你有什么就同我说,二爷也不是外人。”

玉华这才慢吞吞道,“我家离这里不远,因老子娘病了个把月了,又不得空回去看,这会子既到了这里,求姑娘放我回去瞧瞧,申时之前必定赶回来。”

毋望道,“我当什么事呢!你只管家去罢,我这里不用伺候。”

慎行解了二两银子给她道,“买些好的给老人家吃罢,叫千秋赶了车送你,早去早回。”

玉华福了福,忙捧了银子去了。

毋望笑道,“二哥哥真是好人,准了她假还给银子,仔细明儿园子里的人都来找你。”

慎行拂了拂袖子道,“你不知道,大哥哥的面子罢了。”

“这话怎么说?”毋望道。

慎行瞧她傻傻的不觉好笑,便摇着折扇道,“玉华是大哥哥定下的,只是老太太不答应。”

毋望心想怪道每每和大奶奶针锋相对呢,里面还有这样的说头,思忖了又不解,“老太太做什么把玉华给了我?”

慎行道,“玉华不是家生家养的,上头还有她老子娘,老太太不愿意作这主,又不好明说,这才把她给了你,打量大哥哥也没脸要妹妹的人,这事儿就算完了。”

毋望微一叹,真是一团乱麻,又看慎行,他背着手走到窗前远眺,身形挺拔,毋望暗道,他那样的聪明,自己想不明白的事他却不费力气,便又问道,“那依你看,玉华对大哥哥可有意?”

慎行回身看她,直言道,“她对大奶奶怎么样,你便应该知道。”

毋望托着腮道,“她们若要斗,别扯上我才好。我这一年是要学老道士闭关的,万一有个什么,毁了我的清静。”

慎行慢慢转身到桌边坐下,面上虽波澜不惊,眼里却暗潮汹涌,微一沉吟道,“妹妹今后什么打算?孝期一满又待如何?”

毋望道,“待满了孝,或者回北地去,我是刘家的人,既有亲叔婶在,哪里有常留谢家的道理。”

慎行一僵,旋即道,“那也没什么不可的,原就是自己的外祖母家,况且朝廷已在为洪武期间冤死的命官翻案,我瞧这势头,姑父的案子也能平,届时产业发还,你还回北地做什么。”

毋望道,“若果真如此倒是造化,我心里还有桩事念着,要办了才好。”

慎行顿了顿道,“何事?我替你去办罢。”

毋望抬眼笑笑,“二哥哥莫急,时候还未到呢。我进京时船行至湘妃渡曾遇着我爹先前的旧部,他的夫人和我提起了我那两个姨娘,说是都很苦,一个嫁了屠户做妾,日日里打骂不休,一个在街面上做暗门子,迎来送往的做皮ròu买卖,我听了着实的不忍,想着哪日产业归还,若她们还愿意,便接回原来的院子里住,如今只等朝廷恩旨。”说着脸上哀戚一片,泪又莹莹欲滴。

慎行抽了汗巾子给她,安慰道,“这事早晚有个论断,我得空就同我恩师打听,他如今掌管着大理寺,这些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那嫁了人的难办些,要接回来需等她夫家休离了方可。”

毋望道,“那也不是什么难事,眼下只欠东风罢了。”

慎行脱口道,“我比你还急,姑父的罪名洗清了大家受用。”

才说完,猛想起这话说岔了,一时尴尬不已,再看毋望,四平八稳的样子,像是全然没听见。这时庙里小沙弥端了斋饭来,豆腐青菜的摆了三四碟,两人坐下,慎行看那米饭粗砾,吃了一口,竟觉剌喉咙,便道,“这是糙米么,怎的这样难吃?”

毋望不甚在意,细嚼慢咽着,缓缓道,“你是金颗玉粒惯了的,出家人可不就吃这些个么!头里我在北地,饥荒时连这样的饭菜都吃不上,哪里还嫌难吃呢。”

慎行听了心下酸楚,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原该比他还娇气些,可如今偏弄得性子全无,不禁心疼了七分,想着自己倒还不如她,便低头又吃些,饭生硬菜发苦,唯独豆腐尚能入口,勉强吞咽了,此时毋望也撂了手,拿手绢掖了嘴角,慎行给她的茶盅里叙上水,道,“你来金陵有几日了,也不曾出门好好逛过,今儿的醮打得晚,改日我领你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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