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158)

孙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扶微坐在那里,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连带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一并浇醒了。

她好像只顾着恩爱缠绵,忘了肩上大任,也忘了这朝堂上除了丞相,还有其他官员。朝中势力本就分为两股,即便她和丞相握手言和,底下人的矛盾如何调和?斗争还在继续,奏疏依旧敢扣而不报,连那个谏言的官员都失踪了,这是多大的一种威胁,是在向皇权宣战!

她煞白了脸喃喃:“是朕疏漏了……”

太傅拱手道:“陛下不可安于现状,帝王大业,不进则退,一味的容忍,只会令宵小愈发猖狂。陛下需知道,天下只有一位帝王,英主绝容不得项背有刀锋相抵。丞相于陛下,便是那柄利刃,是乱政摄魂的砒霜。然臣等冒死相谏,不知陛下如何思量。臣等言尽于此,还请陛下明鉴。”

扶微愣愣看着那群三署郎重又出席伏地,她心里跳得砰砰的,血潮阵阵,催得她几欲晕厥。

为什么丞相不善加约束手下那些人呢,也可能是积重难返,就算他有心,只怕也不能面面俱到。朝堂之上终究不能有人分庭抗礼,她想和他同治,结果便被现实狠狠打了一耳光。

她定了定神抬手,“太傅与诸君所奏,朕都知晓了。请起吧,起来咱们君臣再议。”

三署郎们稽首不愿起身,她没办法,只得命左右黄门逐个相扶。好不容易劝得众人入座了,议郎直身长揖,“十日后乃冬至祭天大典,陛下可趁此时机向天呈禀还朝亲政。届时随扈缇骑,一应用陛下亲信,乃至圜丘守卫,也需钦点天子禁卫,以防不测。”

“待丞相归政,陛下可按预先的计划实行,削减京畿大都督兵权,设八校尉。京城远近分三辅,任命右扶风、京兆尹、左冯翊。权臣何以令人惧?惧的是文武兼管,丞相之所以手眼通天,主要还是仰仗他手中的兵权。只要想办法架空,他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到时候陛下愿如何处置,悉听陛下圣裁。”

当皇帝好么?扶微看着那些开阖的嘴唇,脑子里空空的。权力使人迷醉,也令人骑虎难下。很多时候她的个人意愿一点都不重要,她首先是大殷的天子,其次才是个人。要当明君,就得听谏言,哪怕是谴责叫骂,对的就该虚心接受。她也难,越来越难。如果没有那么爱他,今天的议案毫不犹豫就可以拍板。打倒他,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可是谁能预料,梦想是会变的。以前想让他匍匐在她脚下,现在却想权色兼收……

她握起拳,一掌击在了案面上,“先前说的那位侍郎,命廷尉追查下落,不论生死,一定要将人找到。然后以此为切口,彻查下去,务必将涉案要犯捉拿归案,朕要砍他的脑袋做牲祭!至于校尉与三辅,此乃朕之夙愿,当设!如今朝纲动荡,公然行凶者亦不在少数,长此以往,朕的朝堂就要变成屠场了。朕要一人,行法不避权贵,敢面折大臣于朝,如此朝堂才得太平,百官才得安伏。”

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了。少帝的意思很直白,就是设酷吏。酷吏这类人如同双刃剑,使得好,能平定朝纲;使得不好,会令朝野风声鹤唳,百官惶惶不可终日。对于大殷现在的局势来说,有这样一个人不算坏事,许多天子不可亲力亲为的事由他cha入,便是有错漏,他也是天子的挡箭牌。但是这类人通常贪暴残酷,万一使用不当,那么将来死于他手的忠良,可能远比犯法违禁者多。

“上可愿三思?”太傅揖手,“酷吏之制,恐非长久之计。”

“朕不需要长久,只在朝夕。”扶微起身,掖着广袖道,“适才所议之事,一桩一件都要执行。朕虽是守成之君,却不愿当个闭目塞耳的昏君。”她指了指孙谟,“你回台阁去,仆射乃尚书台副官,如何弄得丧家犬一般?前朝尚书令不过是虚职,告诉刘赏,他胆敢以权谋私,就让他滚出尚书台,朕的政务中枢,还轮不着他来指手画脚!”

不管怎么样,少帝这回是铁了心的要大展拳脚了。本就当如此的,帝后尚在新婚之中,一时疏忽情有可原。但天子松懈,丞相门客并未松懈。皇后出于丞相府,会令丞相的势力更加庞大。原先若志在朝堂,那么渐渐就会蔓延进后宫。帝为乾,后为坤,乾坤大半在丞相手中的时候,恐怕离他直接取而代之也不远了。

扶微在一片歌功颂德声里走出了光禄寺。

天上又飘起了零星的雪,侍中在殿外守候,时间久了,铁甲肩吞上染了薄薄的一层白。见少帝来了忙执伞相迎,她对cha着袖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子清,朕觉得皇帝一点都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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