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55)

丞相的头痛又发作了,“不放心?不放心便胡作非为么?那是禁廷,和寻常人家不一样,翻墙入户是死罪,你懂不懂!孤知道你们小儿女,又快要成亲了,你心里惦念她……或许将来处得好,日久生情也未可知。”他仰起脸,心头五味杂陈,“可是灵均,孤同你说过,不要将她当成普通人。她是九五之尊,是大殷天子,别人可以纵性胡来,帝后不能。前朝孝昭皇后,六岁封后尚且可以母仪天下,你竟连六岁孩子的谋划都没有么?”

灵均无地自容,泥首伏拜下去,“是学生的错,学生不顾大局险些酿祸,请老师责罚。”

怎么责罚?这是要当皇后的人了!丞相垂眼打量他,那窄窄的脊背轻轻颤动,仿佛是惧怕已极的模样,可是深衣下的心呢?或者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十四岁,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接近权力的最巅峰,欲望和野心一旦膨胀,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愿他的棋没有下错,否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一世英名可真的全完了。

他握起双拳,略顿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垂手在他肩上虚扶一把,换了个温和的语气道:“孤不是怪你,是怕你欠思量,不计后果害了陛下。孤是信得过你的,普天之下最大的秘密孤都告诉你了,可见孤对你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只愿你每踏出一步都三思而后行,为江山社稷保护好陛下,便不负孤对你的嘱托了。”

灵均站起身,羞愧道:“敬诺。昨夜是学生鲁莽了,今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请老师放心。”

丞相点了点头,“夜宿章德殿了?”

灵均道是,“不过逗留的时间不长,四更天便出宫了。”

丞相脑中混乱,也想不起来再要盘诘些什么,抚着额头道:“孤要小憩一会儿,你且回去吧。”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回过身一脸困顿地问他,“陛下昨夜和你说了很多话么?都说了些什么?”

灵均有些茫然,细想一下,少帝登c黄不久就睡着了,确实什么都未说。然而如实回禀,只怕这位多疑的丞相不能相信,他只得含糊支应:“陛下和学生说了遇刺的经过。”

“就这些?”

灵均点头,“只有这些。”

丞相摆手打发他自便,转过身时撇了下唇,既然相谈甚欢,怎么可能仅仅如此。看来他真的上年纪了,以至于这些年轻孩子都把他当成老糊涂了……

第24章

魏时行千里迢迢,终于将那个假传圣旨的人押解进京了。

建业进来回禀,说廷尉正求见时,扶微正跽坐在水槽前浇她的花。听见这个消息高兴得纵起来,拽着建业问:“人在哪里?”

建业被少帝莫名的心花怒放搞得手忙脚乱,边努力稳住身形,边挣扎着回话,“人在宣室殿……嗳嗳,主公且慢行,外面日头大……”

还没等他说完,少帝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作为御前最得宠的黄门令,这些年来从没见少帝高兴成那样过。他是极端稳的人,在过去被辅政大臣轮番打压的年月里,也是安静从容的,从来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小小的廷尉正罢了,竟值得他欢喜成这样?

建业跌跌撞撞在后面跟着,袴裤宽大,有风穿透,裤裆里凉飕飕的。他跑得慢跟不上,只好牛喘着,使劲对不害招手,“快快……你抢先一步到宣室殿……清理闲杂人等……”

不害嗳了声,年轻人精力旺盛,一蹦三跳从南宫夹道里穿过去,撂开了双腿直冲西宫。

魏时行立在殿内静待,忽然听见宫门上有脚步声急急而来,转过身看,烈日下的少帝一身玄衣,跑得脸颊都微微泛红了。见了他便一笑,“魏卿,你回来了。”

少帝的牙齿洁白齐整,笑起来非常好看。十五六岁的年纪,成长势头正猛的时候,不过两个月未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那笑容能感染人,回程半个月来的乏累和困顿,在那明媚一笑中如数化解了。魏时行忡忡的眉眼软化下来,举手加额行参礼:“皇帝陛下长乐未央。”

还没待他拜下去,扶微就把他搀住了,“卿连月辛苦,适才接了黄门通传,我高兴得很……如何?人犯已经押入云阳狱了吗?”

魏时行道是,“狱中人员庞杂,臣不敢松懈,陛下派来的缇骑正好留下看守,臣便能抽出身来,入宫谒见陛下。”一面说一面抬眼觑天颜,“臣进宫便听尚书台的人说起,前日陛下遇袭,看来那些人的胆子不小。源珩和严光的落网并未使他们产生畏惧,反倒愈发猖狂了……陛下伤势如何?无大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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