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94)

丞相活了二十八年,政治生涯不管多么波澜壮阔,像这样的经历却从来没有过。他慌乱,不知怎么应对,只好紧紧攥着腰间玉带,带扣上垂挂下去的组佩因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感觉羞耻,然而无能为力。她像附骨之疽,穿透他的皮ròu,直达他的内脏。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连甩开她的勇气都丧失了。

“相父害怕?”她的气息移过来,只差两分而已,几乎贴在他的唇畔,“不要怕,其实我与相父一样。”

她的重量似乎有一半都转嫁到了他身上,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攀上来,落在他另一侧的脖颈上。寸寸游移和挑弄,让他的皮肤起了一层细栗,他慌张到了极点,无措地闭上了眼睛,却听见她喉头野兽似的咕噜了一声,在他耳边轻声私语:“你再闭着眼,我就要亲你了。”

真是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的手段,丞相觉得自己成了她掌心里的玩物,他的心,他的神智,甚至他的身体,无一样她不能拿来消遣。这样下去要坏事了,他忽然一凛,仓皇将她推开了,低低斥了声,“陛下若再这样,臣便要……”

扶微一个趔趄,倒退了两步,“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呵!”她撑着腰看他,“便要怎样?告老还乡?还是起兵造反?朕不怀疑相父有一呼百应的能力,你还可以给各路诸侯送信,就说朕淫威荡荡,逼你就范。他们正愁抓不到把柄坏我名声,相父给他们提供一个好机会,待把我哄下了皇位,我就上你相府做仆婢去,伺候相父枕席,相父说可好?”

有的时候她真是个十足的无赖,百官面前端着架子,人人以为她是正经帝王。然而背着人呢,什么本事使不出来?眼花缭乱得,令见多识广的丞相都自叹弗如。

“你偏要这样逼我么?”他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几乎夹带了绝望,“一次又一次,究竟要到什么程度你才肯罢休?我说过,你我不适合,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比你整整大了十三岁,若我娶亲早,孩子都和你一样大了,你是要拿年纪来羞rǔ我吗?我这样……我是你阿叔啊!”

扶微看他气得跺脚,最后把辈分都搬出来了。原来他很介意年纪的悬殊,如果没有这一层,是不是就放弃抵抗了?

她嗫嚅了下,“我说过,我不嫌你……”

他却暴跳如雷,“我嫌你小,rǔ臭未干的毛孩子,什么都能拿来玩笑!若你不是皇帝,我早就教训你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可还有点人君之风!”

她怨怼地看了他一眼,“相父想教训就教训吧,今晚子时我在寝台上,恭候大驾。”

丞相噎了一口气,气得直翻眼,困兽一样指点着她说好,“上若当真,臣拼尽这一身修为,奉陪到底!你不就是想收权么,不就是想亲政么,我便让你收权,让你亲政!自明日起,臣告假休沐,三十日不上朝,朝中一切大小事务臣不听也不管,全由陛下一人定夺,这样可好?”

他是打算以退为进么?她歪着脖子有些失望,“我以为你说的奉陪到底,是夜半来我寝台上……”

“住嘴!”丞相再听不下去了,恨恨拱了拱手道,“关外兵制如今混乱,都护苏矩胆小怕事,擅自撤离玉门关,臣请旨出关巡视西域都护府,请陛下恩准。”

她啧地一声,“相父打算自我流放?”

她枯着眉,抿唇审视他,半晌也没有最终表态。丞相先前气急攻心,话出口其实也有些后悔,但转念一想,这样日子不知何时是头,做个了断也好。他知道她求之不得,他也准备好了,只要她应允,他明日就启程,管他朝廷如何天翻地覆,全和他不相干了。

本以为她会从善如流的,他也看见她赞同地点头,结果说出来的话简直让他生不如死:“相父如果决定了,我当然不会勉强。但我不日就将与灵均完婚,灵均尚小,恐身体不及,相父留下皇嗣,再走不迟吧。”

第36章

他寒声问她,“你要的,就只是皇嗣而已吗?”

她想了想点头,“皇嗣是国之根本,我记得皇考曾说过,家业兴不兴隆,看人口,一个国家昌不昌盛,也要看将来的嗣君是不是贤明。儿子多了,才有挑选的余地,不像皇考,就生了我这一根榆木疙瘩,到最后无人可选了,只好让我当皇帝。”她开始一本正经地计较,“女人于政权上之所以弱势,大约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一口气养出七八个来,那真是了不得的壮举。男帝就不一样了,可以广开后宫,勤勉些,一年抱上两三个儿子也不是难事。我呢,也许一辈子只能生一个,这一个切不可浪费了,必要和最足智的人一起,方不负十月怀胎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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