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43)

赵有智几乎要哭出来了:“万岁爷,今日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不能让您进去。”

皇帝牙齿格格作响,整张脸孔都几乎变了形,鼻息咻咻,忽然用力一挣,几名内官跌倒在地,犹死死拉住他的腿。皇帝大怒,抓起身侧的花瓶,狠命的向赵有智头上砸去,直砸得赵有智头破血流,差点晕了过去。几名内官终于吓得撒开了手,皇帝几步冲到门前,正欲伸手推门,殿外内官仓惶来报:“万岁爷,华妃娘娘派人求见。”

皇帝头也未回,怒吼:“滚!”接着“砰”一脚踹开内殿之门,吓得内殿之内的御医稳婆并宫女们皆回过头来,那内官磕头颤声道:“万岁爷,华妃娘娘说,皇长子不好了。”皇帝一步已经踏进槛内,听到这样一句话,身形终于一顿,缓缓转身,忽然俯下用力揪住那内官的衣襟,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那内官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一样,只觉皇帝双目如电,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结结巴巴的答:“华妃娘娘命人来急奏,说是皇长子不好了。”

第十四章,月晓风清欲堕时(4)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些嗡嗡的低语,御医急切的嘱咐,宫人们来往奔跑的步声,还有她令人疯狂的凄然呼唤,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空茫。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皇长子怎么了?”

内官结结巴巴的回奏原委,他听得数句便沉声命:“起驾。”

方踏出门槛,身后传来低低呻吟,那样艰辛那样绝望那样无助:“定淳……”仿佛一柄尖刀,深深戳进心窝里去,割裂得人肝肠俱裂。他不由得回过头去,这回头一望,便再也无法离去。她的手伸挠在空中,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整个人因痛楚扭曲在c黄榻上,血濡湿了她身下的褥子,她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巨钉钉在c黄上,蜷曲得那样可怕,她流了那样多的血,似乎已经将体内的血都流尽了。她奄奄一息,已经再无半分气力,那声音细碎如呢喃,如同最后一丝颤音,吐字已经十分含混:“我要……你在这里……”

往事轰然涌上,那个生命里最寒冷的雨夜,寸寸都是她最后的气息。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籍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她嘴角微微歙合,发出的声音更低了,他不得不俯在她唇上,才能听清:“孩子……”

“没有事。”他笨拙的安慰她:“孩子一定没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

晶莹的泪光一闪,有颗很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落在他衣袖之上,慢慢渗进金丝刺绣龙纹里,再无影踪。

第十五章,相逢相失两如梦(1)

八石的格弓,弦胶特硬,檀竹的弓身上施了朱漆,两端犀角描金,这种弓称为“朱格”,向例唯宗藩亲王、皇子方许用。微微吸一口气,将弓开得如一轮满月。两百步外,鹄子的一点红心,在烈日下似一朵大而艳的血色之花,溅起醒目的颜色。

箭镞稳稳的对准鹄心,五岁那年学箭,父皇手把着手,教他引开特制的小弓。白翎的尾羽就在眼底下,太近,模糊似一团雪白的绒花,整个人都似那弓弦,绞得紧了,仿佛随时可以瞬间迸发出力。

“王爷,”夏进侯躬身而立,声音极低:“宫里刚刚传了钟鼓,皇长子病殁。”

羽箭疾若流星,带着低沉的啸音,去势极快,“夺”一声深深透入鹄心,两旁侍候的几名心腹内官,都聒噪着拍手叫起好来。他望着正中鹄心、兀自颤动的那枝羽箭,唇畔不觉勾起一抹慵懒的淡笑。没有一样可以苟且,他是最骄傲的皇子,他所本应拥有的一切,都会再次重新拥有。

夏进侯却欲语又止:“王爷,还有……清凉殿另有消息来,淑妃娘娘小产了。”

只听“啪”一声,夏进侯全身一颤,却是睿亲王狠狠将手中的朱弓掼在了地上。他气得极了,反倒沉默不语,四周侍立的内官都吓傻了,夏进侯侧脸示意,内官们方才急忙纷纷退下。睿亲王缓缓仰起面,眯起眼来看高天上的流云,盛暑阳光极烈,眼前一片灿烂的金,像是有大篷大篷的金粉爆迸开来,万点碎细撒进眼里,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竟敢,她竟然敢……倒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心肠,他几乎是恶狠狠的想,倒是小觑了这个女人。过了半晌,他重新回转脸来,面上已经重新浮现惯常的慵懒之色,声音也如常懒散:“好,甚好。她这样擅作主张,自毁长城,可别怨我到时帮不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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