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135)

他低头,交叉的十指触到额前,微微苦笑。

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最后一线光明在房间中游移,照出他如冰玉镂刻的侧容。却第一次,显得那么疲倦。

他缓缓起身,叹了口气:"我也厌恶了这一切。

"我已为你准备好一场伟大的战争,亦是你体面的葬礼。

“从此,所有的耻辱都一笔勾销,你名垂清史,万古流芳。亿万子民为你麻衣丧服,痛声哀哭。而我,得到我想要的回报。”

他默然片刻,轻轻叹息。这叹息中有淡淡的怅然,为这荒唐丑陋而悲凉的一日,画上中止的符号。

“然后,这一切就结束了。”

他转身离去,空气中最后的日影,也随他的离去消逝了。整个房间终于完全沦入了暗夜的怀抱。

风停雨歇,巨大的虚生白月宫静如永夜。

黑暗中,公主缓缓的点头,她眼中的光芒,宛如冰冷的星辰:“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活到你给我准备的葬礼上。”

一夜骤雨初歇。天地开阔,空气清新,仲夏的初晨,太阳还没有变得灼热时,是一天中最惬意的阶段。

却仿佛孕育着风暴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公主静静地坐在窗台前,夏日的风已相当温暖,她却只感到清寒刺骨。她蜷缩着身子,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没有丝毫温暖。

已经整整三天,她没有喝一口水。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窗外,雨急风骤,又渐渐消歇,她的眼睛,却似乎从没有闭过。

身后,是那个黑沉沉的紫檀立柜,她就倚在这个柜子上,脸上挂着恍惚的微笑。

门,轻轻被打开了。

一队队宫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手中托着的东西放在公主面前,随即慌忙走了出去。

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顿时,将公主映衬得像是在云中一般。

公主一动不动。这些,于她,已没有了半分意义。

“该是你出征的时候了。”卓王孙的声音淡淡传来。

公主震了震:“出……出征?”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唤起了她许多回忆,令她暂时清醒了一些。她慢慢扭过头,深陷的眼眶发出森冷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卓王孙。

极度虚弱的身体几乎无法负荷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倚靠在木柜与窗棂间,仿佛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轻轻喘息着。只要一阵风,她就会跌倒下去,在他面前裂为支离的碎块。

卓王孙一把将她拉起来,径直拖到妆台上,揭开大大小小的妆盒,摆在她面前:“起来,打扮得像一位公主,去履行你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

如果,她还有一件该做的事,那就是天下缟素。

这也是她来到这个国度的目的,她的父皇跟卓王孙订立的契约。

她笑了。是的,为什么不局长行呢?她已经被卖过几次了,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只能被蹂躏、羞辱。

她望着满地珠翠云裳,她认得这一切,那是她曾被许为日出男的 皇后时所准备好的一切辉煌的衣装,丰厚的妆奁,足以匹配一位公主,或者一国之后。

可惜,她配吗?她还有高贵、风华、荣耀、尊严吗?她只有一身屈辱,遍体伤痕。

她的心忽然一震,仿佛燃烧起来。

她还剩下什么?如果屈辱与伤痕是她唯一拥有的,她也要用它们做武器,刺入两个人的心里,让他们永生难忘。

一个叫杨逸之。

一个叫卓王孙。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慢慢地笑了。

“让我死可以,但我要死在一个人面前。”

“杨逸之!”

她猛然站了起来,极度憔悴的身体却被一股惨烈的力量支撑着,逼视着卓王孙。

卓王孙凝视着她。她的决绝在他看来是多么可笑。

为了见心爱的人最后一面吗?

为何不能成全呢?

他淡淡道:“我答应你。”

阳光缓缓升起时,平壤城的大门打开了。

首先奔出的是十二匹桃红战马,马上骑着十二名窈窕少女,却都穿着桃红的战裙,英姿飒爽。她们手中拿着净瓶,用杨柳枝挑着瓶中的甘露,洒在道路上,骑马穿过城市,一直向对面七里地的平原处而去。

那里,战云滚滚,旌旗飘扬,营帐连绵出数十里地。

正是战场。

左侧,是杨逸之的飞虎军驻扎之处。右侧,却是安倍睛明的十万大军。

红衣少女恭谨地倾洒着甘露,让这荒凉的战场也洒满芳香。马上的銮铃叮叮响着,点滴甘露仿佛一张长长的红毯,向杨逸之驻地铺去。

整座都城都沸腾了起来,人们争相涌上街头,去目睹这场比日出之国迎亲时还要宏大的庆典。满城都已被锦缎、彩灯装点满了,烟花从城中每个角落射向空中,树木上都披上了红缎,宫殿上都新描了金漆,显得喜气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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